我第一次发现母后不对劲，是在七岁那年的上元节。彼时我正趴在紫宸殿的琉璃窗上，
看宫人们挂起一排排走马灯。父皇搂着母后站在阶下，
金丝楠木的宫灯映得她鬓边的珍珠流苏闪闪发亮。她穿了件海棠红的蹙金绣袄，明明笑着，
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目光越过重重宫阙，飘向了城墙外那片无尽的夜色。
“阿瑶在看什么？” 父皇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母后猛地回神，
帕子上已被绞出深深的褶皱。“没什么，” 她笑得有些勉强，“就是觉得今晚的月亮，
像极了…… 像极了家乡的样子。”父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总说母后的家乡在江南，可我偷偷翻遍了内务府的舆图，
也没找到她说的那个 “有很多高楼，夜里亮得像白昼” 的地方。直到三个月后，
我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撞见她，才惊觉那些被我当作戏言的呓语，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那日我逃课去捉蛐蛐，听见假山后传来窸窣响动。扒开藤蔓一看，正见母后蹲在地上，
手里拿着支断裂的银簪，对着一块光滑的石板划来划去。石板上刻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既不是隶书也不是篆书，倒像是顽童的涂鸦。“再试最后一次……” 她喃喃自语，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脸上，
我第一次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 那不是对父皇的柔情，也不是对宫廷的倦怠，
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仿佛那石板下藏着能让她逃离的出口。我吓得捂住嘴，
不慎碰掉了手边的石子。母后霍然转头，眼中的惊惶比我更甚，
手里的银簪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承儿？” 她慌忙用裙摆盖住石板上的符号，
声音发颤，“你怎么在这里？”我攥着衣角后退半步，想起前几日听老太监们嚼舌根，
说母后刚入宫时总对着空气说话，还说些 “WiFi”“充电” 之类的胡话。
当时只当是谣言，此刻却忽然明白了什么。“母后，” 我的声音也在抖，“您在画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才缓缓开口：“承儿，
有些事…… 你暂且不要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父皇。
” 她的目光落在我胸前的长命锁上，那是父皇亲手为我打造的，
上面刻着 “国泰民安” 四个字。“答应母后，好吗？”我懵懂地点头，
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从那天起，我开始偷偷观察母后。
她会在批阅奏章时对着父皇的朱批发呆，
说 “这效率还不如 Excel 表格”；会在御膳房送来燕窝时皱眉，
嘟囔 “高嘌呤食物吃多了不好”；甚至在去年重阳节，指着天边的风筝突然落泪，
说 “要是能像它一样飞回去就好了”。这些奇怪的言行，父皇并非毫无察觉。
有次在御书房，他指着母后随手画的 “奇物”—— 一个方方正正、四角有圆轮的东西，
问我：“你母后近来是不是有心事？”那幅画被我偷偷藏在了枕下，
画旁还写着三个字：自行车。我当时只摇头说不知，看着父皇拿起画纸反复摩挲，
鬓角的银丝在烛火下格外刺眼。他或许早就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说破。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要弄清真相的，是上个月发生的事。那天是母后的生辰，
父皇命人在瑶光殿摆了宴席，还特意从西域寻来罕见的夜明珠。觥筹交错间，
母后却突然放下酒杯，望着殿外的流星雨发起怔来。“怎么了？” 父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样的奇景，可是难得一见。”“在我们那里，” 母后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散，
“看到流星要许愿的。”“哦？那阿瑶许了什么愿？”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想回家。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乐师的琴弦都断了一根。父皇脸上的笑容僵住，
手中的白玉酒杯 “咔” 地裂开细纹。他盯着母后看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才缓缓开口：“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母后没回答，只是低下头，
用指甲抠着案几上的雕花。那夜宴席不欢而散，父皇在御书房枯坐到天明，
而我躲在回廊的柱子后，看见母后对着流星的方向，
一遍遍地画着那个奇怪的符号 ——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 “传送阵”。接下来的日子，
宫里的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母后开始频繁地出入藏书阁，
尤其是那些记载着神怪传说的典籍。我偷偷跟着去过一次，见她正翻《山海经》，
手指停在 “昆仑之虚，有青鸟栖于东” 那一页，眼眶通红。“你在找什么？
” 我忍不住出声。她吓了一跳，慌忙合上书：“承儿，谁让你来的？
”“我……” 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那是我从她梳妆台的暗格里找到的，
上面用她的笔迹写着几行字：“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初七，紫微垣异动，
时空裂隙将现于骊山。”母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一把抢过纸揉成一团：“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母后，” 我鼓起勇气看着她，
“您到底想回哪里去？这里有父皇，有我，难道还不够吗？”她背过身去，
肩膀微微颤抖：“承儿，你不懂。那里有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有我从小到大的一切。
我本不属于这里，就像…… 就像误入樊笼的鸟。”“那父皇怎么办？” 我的声音哽咽了，
“您走了，他会疯的！”父皇对母后的好，是宫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当年母后刚入宫时水土不服，
他命人将江南的水土一车车运进宫；为了让她能吃到 “家乡味”，
他亲自在御花园开辟菜园，种着些连农官都叫不出名字的菜；甚至为了她一句 “想看海”，
竟打算耗费巨资开凿运河。母后转过身，眼中噙着泪：“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
对你也不公平。可我…… 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凤钗，
那是父皇登基时亲手为她戴上的，上面镶着硕大的鸽血红宝石。“这支钗，
你替我还给你父皇。就说…… 就说我对不起他。”我攥着那支凤钗，宝石硌得手心生疼。
那晚我一夜未眠，看着窗外的月光从朱红窗棂移到金砖地面，
终于做出了决定 —— 我要去找父皇，把一切都说出来。第二日清晨，
我揣着凤钗和那张画着自行车的纸，来到了御书房。父皇正在批阅奏折，
眼下的乌青比墨痕还重。看见我进来，他放下朱笔，声音带着疲惫：“承儿，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将东西放在他面前：“父皇，儿臣有话要说。”他的目光落在凤钗上，
瞳孔骤然收缩。那支钗他每日都会亲自为母后簪上，此刻却出现在我手里，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母后……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咬着牙，
将那些奇怪的词语、石板上的符号、流星下的许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
我已是泪流满面，“她要走了，就在七月初七，去骊山……”父皇始终沉默着，
手指轻轻抚过那支凤钗，宝石上的反光映在他眼中，像碎掉的星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朕…… 早就知道了。”我愣住了。“她刚入宫时，
” 父皇望着窗外的梧桐树，仿佛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总说些奇怪的话，
画些奇怪的东西。有次朕无意中看到她写的字，那些符号…… 像极了前朝西域僧人的密文，
记载着‘异世之门’的传说。”他顿了顿，拿起那张画着自行车的纸：“朕派人查过，
翻遍了所有典籍，
才在一本残破的《周髀算经》里找到记载 —— 说是在三千年一遇的紫微垣异动时，
骊山之巅会出现时空裂隙，能通往‘天外之天’。”“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不阻止她？
父皇苦笑一声，拿起凤钗，小心翼翼地插回锦盒：“朕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啊。
”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她刚入宫时写的，被朕无意中拾到。
你自己看吧。”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潦草，显然是写得很急：“爸妈，
我在这里很好，勿念。这里的人都很友善，皇帝也对我不错。只是…… 我好想你们，
好想家里的火锅和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或许…… 永远都回不去了。
”信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哭脸，旁边还有一行被泪水晕开的字：“如果能重来，
我宁愿从未见过那道光。”我的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原来母后从一开始，
就没想过留下知晓母后的秘密后，我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久久不能平静。白天，
我强装镇定地在朝堂上学习政务，可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母后所在的瑶光殿方向；夜晚，
那些关于 “异世界” 的碎片信息在脑海中盘旋，让我难以入眠。而宫廷之中，
一场针对母后的暗流早已悄然涌动。最先发难的是丞相李嵩。他是三朝元老，
一直对母后这个 “来历不明” 的皇后心存芥蒂。一日早朝，李嵩手持一本奏折，
跪在大殿中央，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近来言行诡异，恐非我族类。
臣近日得闻，皇后深夜在御花园画诡异符号，似在施行巫蛊之术，此乃大不敬啊！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不少大臣纷纷附和。我站在父皇身侧，手心捏出了汗，
担忧地看向父皇。只见父皇面色沉静，缓缓开口：“李丞相，无凭无据，不可妄加揣测。
皇后乃国母，岂容你如此污蔑？”李嵩却不肯罢休，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
展开说道：“陛下请看，这是臣派人暗中绘制的皇后所画符号，此等诡异图案，
绝非我朝所有，定是妖术无疑！”我定睛一看，那画轴上的符号，
正是我在假山后看到母后所画的 “传送阵”。心中不由得一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