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柜上摆着双小远的运动鞋，鞋带在鞋口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像只张着嘴的小鱼。
他弯腰把鞋摆正，指尖触到鞋底的湿泥 —— 这孩子定是放学后又在小区的沙坑里打滚了。
"爸爸回来啦！
" 小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接着是 "咚咚" 的脚步声，怀里抱着本翻开的绘本，书页边缘卷成了波浪。
"老师今天讲了《小熊做饭》，说要慢慢等粥煮开，不能总开锅盖。
" 他把绘本往李砚腿上拍，封面上的小熊正举着勺子，锅沿冒着弯弯曲曲的热气。
林湄从厨房探出头来，围裙上沾着点面粉。
"回来得正好，砂锅刚开。
" 她转身时，李砚看见灶台上的老式砂锅，陶土的锅沿裂了道细缝，是去年搬家时磕的。
这锅是林湄从老家带来的，她说 "砂锅炖肉香得能钻到骨头里"，就是得守着看火，急不得。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同事发来的周末聚餐邀请。
李砚摸出手机想回复，小远突然拽着他的手往厨房拉："爸爸快看妈妈的魔法！
" 砂锅盖子被掀开的瞬间，白汽 "噗" 地涌出来，混着萝卜和排骨的香味，在灯光下凝成小小的雾团。
"烫。
" 林湄用抹布捏着锅盖边缘，把它轻轻架在锅沿上。
盖子与锅身碰撞的 "咔嗒" 声里，她往砂锅里撒了把葱花，绿色的碎末在汤里打了个旋，"你爸总说我做饭慢，其实好味道都得等。
"李砚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对话框里的 "好的" 输了一半。
他看着砂锅里翻滚的气泡，突然想起早上那只红色闹钟。
原来时间真的有味道，砂锅咕嘟的声响里，藏着比手机提示音更让人安心的节奏。
"爸爸你看这个！
" 小远举着张画跑过来，纸上画着个大大的砂锅，里面煮着三个小人，"这是我们一家人在锅里洗澡，要慢慢煮才会变香。
" 蜡笔涂出的红色汤汁漫过纸边，在茶几上洇出小小的印记。
手机又震了震，这次是张姐发来的方案最终版。
李砚点开文件，目光却落在林湄的手上 —— 她正用筷子夹起块排骨，吹了吹递到小远嘴边，指尖因为常年做家务，指腹有些粗糙，却比手机屏幕更暖。
"我先不看了。
" 他把手机放到客厅的置物架上，那是个旧饼干盒改的，里面放着遥控器、电池和小远掉的乳牙。
"方案明天再说，先尝尝你的手艺。
"林湄的眼睛亮了亮，往他碗里盛了勺汤："今天特意多放了点玉米，你小时候不是总抢玉米啃吗？
" 汤勺碰到碗沿的轻响里，李砚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奶奶也是用这样的砂锅炖汤，煤炉上的火苗舔着锅底，要等整个院子都飘着香味才肯开盖。
小远突然指着窗外："爸爸你看！
月亮在砂锅上！
" 原来月光正落在砂锅的裂缝上，像给那道伤痕镀了层银边。
李砚夹起块玉米，咬下去的瞬间，清甜的汁水混着暖意漫到胃里，这才发现自己很久没这样认真地吃过一顿饭了。
饭后，林湄在厨房洗碗，水流声里混着她轻轻的哼唱。
李砚坐在小远旁边，看他把乐高机器人的胳膊重新拼好。
孩子的手指还不太灵活，拼错了好几次，却没像往常那样急哭，只是皱着眉说："妈妈说慢慢试就会成功。
"李砚帮他扶着机器人的腿，突然想起早上没看完的新闻，那些 "紧急"" 重磅 " 此刻都变得模糊。
原来放下手机也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事总会等你有空，就像砂锅里的汤，多炖会儿反而更入味。
临睡前，他去客厅拿手机，发现屏幕上有五条未读消息。
窗外的月光落在置物架上，那个饼干盒改的收纳盒里，手机屏幕的光比月光要淡得多。
李砚没点开消息，只是把那只红色闹钟从公文包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还真用上了？
" 林湄擦着头发走过来，发梢的水珠滴在睡衣上，"今天没看你总摸手机。
""嗯。
" 李砚把闹钟调到早上六点半，指针走动的 "咔咔" 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明天想早点起来，看看砂锅开之前的样子。
"林湄笑了，往他怀里靠了靠："其实慢下来也挺好，你看小远拼机器人，虽然慢，不也拼好了吗？
"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闹钟的小熊脸上。
李砚摸着妻子的头发，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速度更重要 —— 砂锅里慢慢炖出的暖意，孩子认真拼好的机器人，还有那些被手机偷走前，原本就属于生活的、踏踏实实的时间。
手机在这时又震了震，但李砚只是把闹钟往床头推了推。
在小熊指针的走动声里，他第一次觉得，明天的时间，值得好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