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绿萝叶子尖有点发黄，是上周忘了浇水，叶片上还沾着去年团建时蹭到的蛋糕奶油，像块没擦干净的泪痕。
"小李，客户那边又来电话了。
" 张姐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文件夹 "啪" 地拍在桌上，封面的 "紧急" 二字被咖啡渍晕开了一角，"他们说昨天改的数据还是不对，让你现在就去会议室对接。
" 她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着，"我约了十点的视频会议，你可得抓紧。
"李砚抓起笔记本站起来时，膝盖撞在桌腿上，公文包滑下去，里面的红色闹钟掉出来，在地板上滚了半圈。
金属铃铛磕在瓷砖上的脆响，让周围说笑的同事都顿了顿。
小王从隔断后面探出头："李哥，你这闹钟够复古的啊，跟我奶奶家那只一样。
"会议室的投影仪还在预热，蓝幽幽的光打在白墙上，像块没信号的电视屏幕。
客户那边的人还没到，李砚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指尖刚碰到屏幕，突然想起早上小远把机器人塞进他包里时说的话："爸爸带着它，就不会总看黑方块了。
"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从包里摸出那只机器人，塑料胳膊还牢牢地焊在身上。
"久等了。
" 客户代表推门进来，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印着 "退休快乐" 的字样。
他坐下就开始翻文件，纸页翻动的声音里，李砚发现对方无名指上的戒指有道很深的划痕，像常年握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讨论进行到一半时，李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掏，却被客户代表按住了手背："年轻人别急，咱们把这页弄完再说。
" 老人的掌心带着保温杯的温度，"我儿子以前也这样，吃饭时手机响一下就得看，后来他闺女出生，说 爷爷你看爸爸又在跟手机谈恋爱 ，才慢慢改过来。
"李砚的脸有点发烫。
客户指着方案上的数据说："你看这里，其实不用算得太细，差不多就行。
我年轻时总想着把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结果错过了我闺女的家长会。
" 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像张展开的网，"时间这东西，抓太紧反而漏得快。
"回到工位时，小王正拿着他的红色闹钟研究："李哥，这闹钟还挺准，刚才响的时候正好十一点。
" 他把闹钟往桌上放时，李砚看见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弹出七个消息窗口，有工作群的，有同学群的，还有个育儿公众号推送的 "孩子叛逆怎么办"。
"对了李哥，" 小王凑过来说，"下午三点有个零食分享会，记得来啊。
" 他边说边刷着短视频，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你看这个，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跑，是不是特傻？
"李砚 "嗯" 了一声，把红色闹钟调到三点，放在键盘旁边。
他点开客户修改后的方案，指尖在键盘上敲打的节奏，竟和闹钟指针的 "咔咔" 声合上了拍。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屏幕上投下条条亮斑，像给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画上了栅栏。
中午吃饭时，他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
林湄正在给小远喂饭，孩子嘴里塞着面条，含糊不清地举着张画："爸爸你看，老师把我的机器人贴在墙上了！
" 画里的机器人胳膊举得高高的，旁边写着 "最认真奖"。
"粥锅我刷干净了。
" 林湄把镜头转向厨房，那只青瓷碗倒扣在沥水架上，"早上你没喝完的粥，我中午热了热，味道还不错。
" 她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小远说，晚上要等你回来一起拼恐龙。
"挂了电话，李砚啃着冷掉的三明治，发现楼梯间的窗户正对着幼儿园的操场。
几个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笑声顺着风飘上来，像串叮叮当当的小铃铛。
他摸出手机想拍下来，却又放下了 —— 有些东西记在心里，比存在手机里更清楚。
下午的零食分享会上，小王把块巧克力塞到他手里："李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想方案的事？
" 李砚摇摇头，看着大家边吃边刷手机，突然觉得那只红色闹钟的 "咔咔" 声格外清晰。
他把巧克力往嘴里放时，尝到了小时候的味道，甜得很纯粹，不用看包装上的成分表。
下班前，李砚把改好的方案发给张姐，特意在邮件里写了句 "不急，您明天看就行"。
他收拾东西时，红色闹钟突然响了，吓了旁边的小王一跳："李哥你这闹钟还真敬业，下班时间卡得真准。
"走出办公楼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李砚没像往常那样掏出手机刷通勤路线，而是跟着人流慢慢走。
路边的小贩在卖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香气裹着晚风飘过来，让他想起小时候放学，爷爷总在路口等他，手里的网兜里装着热乎乎的栗子。
公交站台的电子屏还在闪着广告，李砚却注意到旁边的老槐树上有个鸟窝，几只小麻雀正探出脑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机器人，塑料外壳被体温焐得暖暖的。
公文包里的红色闹钟偶尔发出 "咔嗒" 声，像在跟他说，别急，家就在前面，时间还很足。
走到小区门口，他看见林湄牵着小远站在便利店的路灯下。
孩子举着个气球，上面画着只小熊闹钟，看见他就挣脱妈妈的手跑过来，机器人从李砚的包里掉出来，滚到小远脚边。
"爸爸你看！
" 小远捡起机器人举得高高的，"它等你回家呢！
" 李砚抱起孩子时，闻到林湄头发上的洗发水味，和早上出门时一样。
红色闹钟在公文包里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说，今天过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