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站在这寒风之中,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刀,刀柄上缠着的布条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他的掌心。
刀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血腥杀戮。
他已经不止一次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第一次的时候,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连刀都握不稳,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阵一阵的恶心感袭来,让他吐得昏天黑地。
那时的他,心中还残留着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对自己所做的恶行充满了恐惧与愧疚。
可如今,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些商旅跪地求饶,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和绝望,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心在一次次的罪恶中逐渐变得麻木不仁。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一个中年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泥土里,不停地哀求着,额头已经渗出血来,那殷红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这些货物您都拿去,只求留我们一条性命......”诚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没有一丝温度,抬脚狠狠地将那人踹翻在地。
他的靴子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就像是死神在缓缓逼近。
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影子张牙舞爪,像一张张扭曲的脸,似乎在对他的恶行进行无声的谴责。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散落的货物,几匹绸缎在风中微微飘动,一些干粮杂乱地堆在一旁,还有几个装满了铜钱的布袋。
这些都是他们从商队马车上翻出来的。
远处,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像一条条蜿蜒的小溪,缓缓渗入泥土,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大哥,都搜过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凑过来,嘴里喷出浓重的酒气,熏得诚皱了皱眉头,“就这些了。”
诚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
那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周身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马车的帘子在寒风中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向他传递着某种神秘的信号。
他大步走过去,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逐渐沉沦的良心上。
他伸手猛地掀开车帘,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车厢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竹筐堆在角落,显得格外冷清。
诚皱了皱眉,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他伸手去掀那些竹筐。
第一个筐里是些干粮,散发着淡淡的麦香;第二个筐里是些衣物,颜色暗淡,质地粗糙。
当他掀开第三个筐时,他的手突然顿住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
一道寒光如闪电般从筐中迅猛刺出,那速度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诚本能地察觉到致命危险,心脏猛地一缩,浑身寒毛瞬间直立起来。
多年在生死边缘徘徊闯荡的经历,让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应激反应,他以毫厘之差急速偏头躲避。
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脸颊被一股尖锐的力量狠狠划过,仿佛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剃刀在脸上生生割过,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蚀骨的刺痛,好似无数根烧得通红的钢针同时狠狠扎入肌肤。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淌下,带着丝丝黏腻,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摊开手掌,只见满手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小畜生!”诚胸腔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熊熊怒火,声如洪钟般怒吼道。
他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布满了血丝,整个人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兽,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说时迟那时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那只握着匕首的小手。
那只手纤细得近乎可怜,皮肤粗糙干裂,瘦骨嶙峋,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可即便如此,它却依旧死死攥着匕首,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示出其主人绝不放手的坚定决心。
在清冷的月光下,诚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身形极为瘦弱,瘦得几乎皮包骨头,身上的粗布衣裳破旧不堪,打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补丁,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轻易吹倒。
然而,她那双大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的仇恨火焰,那目光好似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刃,直直地刺向诚,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此刻正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小小的身躯微微晃动,可她那倔强不屈的眼神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
“我要杀了你!”诚心中的杀意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
他咆哮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那吼声中夹杂着愤怒、震惊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他猛地发力,一把将女孩从筐里拽出来,像扔破麻袋一样狠狠摔在地上。
女孩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呼号,后背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和泪水,没有哭出声来,只是用那充满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诚,仿佛在向他宣告,自己绝不屈服。
诚被这目光盯得心中发毛,他举起手中的刀,高高扬起,刀身上寒光闪烁,月光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好似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女孩见此,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紧紧地护住,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在这充满危险的世间显得那么无助、那么脆弱。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诚突然愣住了。
女孩的衣领因为挣扎而敞开,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普通的青玉,雕刻着简单的花纹,却让诚如遭雷击。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妻子阿莲。
这块玉佩,和阿莲曾经佩戴的那块一模一样,那是他们成亲时,他送给阿莲的定情信物。
阿莲一直将其视为珍宝,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困苦,都贴身戴着,从未摘下。
而如今,这块玉佩却出现在这个陌生小女孩的脖子上,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紧握着刀的手也渐渐松开,脑海中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
南宋末年,战火纷飞,可在这偏远的小山村,却还保留着一丝难得的宁静。
诚走在森林中,小心翼翼地挖着最后几根野菜。
初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小刀般割着他的脸颊,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在空旷的田野上显得格外刺耳,那声音仿佛是不祥的预兆,在寂静中盘旋不散。
“再挖些就回去。”
诚自言自语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与期待,“阿莲还在坐月子,得多补补身子。”
想到妻子和刚出生连名字还未曾拥有的女儿,诚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驱散了些许寒意。
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家徒四壁,可随着这个小生命的降临,一切都变得充满希望,仿佛未来的日子都被点亮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诚抬起头,看见几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快跑啊!金人来了!”诚的心猛地揪紧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扔下手中的野菜,拔腿就往村里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每一步都带着对家人的担忧与恐惧。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阿莲抱着女儿的画面,那温馨的场景此刻却让他更加心慌意乱,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几乎是在狂奔。
然而,当他跑到村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整个村子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到处都是哭喊声和惨叫声,那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人间炼狱的悲歌。
金人骑着高头大马,在村子里横冲直撞,肆意践踏村民的生命与尊严。
他看到王婶被一个金人从屋里拖出来,头发凌乱,眼神中充满了绝望;老李头倒在血泊中,鲜血在地上蔓延,洇红了泥土;还有几个年轻姑娘被捆成一串,哭声撕心裂肺……“阿莲!”诚嘶吼着冲进自家院子。
门板倒在地上,屋里一片狼藉,桌椅被砸得粉碎,锅碗瓢盆散落一地。
摇篮翻倒在地,被子散落一旁,却不见妻女的踪影。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恐惧和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疯了一样在村子里寻找,不顾危险地穿梭在残垣断壁之间,呼喊着阿莲的名字。
直到金人撤走,直到夜幕降临,黑暗如墨般吞噬了整个村庄。
诚的泪水止不住的倾泻,他知道,他的生活从此被彻底改变,幸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那场浩劫之后,诚在废墟中翻找了整整三天。
他翻遍了每一块砖瓦,挖开了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却始终找不到阿莲和女儿的踪影。
“阿莲......”诚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哭不出声来。
村子里幸存的村民陆续离开了,有的投奔远亲,有的逃往他乡。
诚却固执地留了下来,每天在废墟中翻找,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然而,奇迹没有出现,饥饿却先一步找上了他。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诚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蜷缩在破败的茅草屋里,听着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
“不能死......"他喃喃自语,"我还要找到阿莲和女儿.....”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虚弱的身体往村外走去。
远处有一户人家,烟囱里正冒着炊烟,空气中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诚的胃部一阵痉挛,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户人家走去。
透过窗户,他看见一家人正围坐在桌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