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花饶命！”
罗非凡立刻做出夸张的抱头鼠窜状，躲到宋大纲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宋大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讨好，“大纲！
救命！
美人要对当年的校草动粗啦！”
满桌哄堂大笑。
笑声、碰杯声、奉承声，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暖流，将宋大纲紧紧包裹。
那时的他，站在包厢中央，被众人簇拥，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脚下是坚实的、名为“成功”的基石，未来铺展在眼前，金光大道，无限光明。
齐露露依偎在他身边，眼波流转，那是他拼杀半生换来的、最耀眼的勋章。
寒风猛地灌进他敞开的领口，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回忆的余温。
胯下小电驴的颠簸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那基石，早就塌了。
城市的房地产泡沫，碎裂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惨烈。
轰然倒下的，不只是那些曾经高耸入云的塔吊和售楼处，还有附着其上的整个产业链，包括他那曾经风光无限的“数字城市”。
曾经许诺的政府资金，变成了会议纪要里冰冷的“暂缓”二字。
公司像一艘漏水的大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非核心的“货物”——包括他和他的整个项目组——抛下海。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下午。
曾经门庭若市的办公室，变得空旷死寂，只剩下他一个人。
桌上的项目蓝图蒙了一层薄灰。
HR那个他曾经颐指气使训斥过的年轻主管，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递过来一份薄薄的文件，语气公式化得像读说明书：“宋工，公司战略调整，很遗憾您的项目组…这是您的N+1补偿方案，请签收，后续流程会有专人对接。”
他甚至没看宋大纲的眼睛。
那一刻，宋大纲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凉，从脚底板一首窜到天灵盖。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资历”，在年轻主管冷漠的眼神里，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累赘”。
他尝试过自救。
放下身段，联系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合作方。
电话那头，曾经热情的声音变得疏离、敷衍。
“宋工啊，真不巧，我们这边架构刚调整完，一个萝卜一个坑，暂时没有匹配您级别的空缺…哎呀，老宋，现在大环境你也知道，我们自身都难保…您这资历和能力，我们这小庙怕是供不起啊…”每一个婉拒的电话挂断，都像是在他摇摇欲坠的尊严上又狠狠踹了一脚。
他才惊觉，过去自己的傲慢和刻薄（尤其是对HR部门，他甚至当面顶撞过分管副总），早己在无形中砌起了一堵厚厚的墙，将他隔绝在圈子之外。
更残酷的是，市场冰冷地告诉他：一个年近西十、带着大厂光环却己脱离一线技术太久、要价不菲的“老人”，本身就是一种“麻烦”的代名词。
报纸上，“灵活就业”、“共克时艰”的标题字字刺眼。
家里的房贷、孩子的学费、齐露露维持体面所需的开销…像一条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日益干瘪的钱包和摇摇欲坠的神经。
那点N+1补偿金，如同烈日下的水滴，迅速蒸发殆尽。
终于，在那个下着小雨的星期一，邮箱里躺着一封措辞“温情”却冰冷刺骨的邮件：“亲爱的宋大纲先生，感谢您为公司多年来的付出…基于公司业务调整…很遗憾地通知您…”最后的退路，断了。
他坐在电脑前，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声响。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处可逃的疲惫，将他死死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屏幕上那几行黑色的、判了他职业生涯***的字符。
“滴滴！”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将宋大纲从冰冷的回忆深渊里猛地拽回。
他一个激灵，慌忙捏紧刹车，小电驴的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赶出去。
过去的荣光与屈辱，都抵不过眼下这单7.5元的配送费来得实在。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和湿冷空气的夜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手机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前方那个灯火通明的高档小区——“云顶天阙”。
他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曾经是作为被邀请的贵宾，开着公司配的奥迪A6，门卫远远看到车牌就会殷勤地升起栏杆。
而现在…他下意识地拉了拉冲锋衣的领子，试图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又用力压低了那顶印着外卖平台Logo的蓝色头盔。
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鼓噪着，既是对即将完成任务的期待，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可能遇见熟人的恐惧。
他将小电驴停在了小区大门侧边一处阴影里，离那气派的门岗和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远远的。
他像个潜入敌营的间谍，动作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鬼祟。
他掏出手机，再次确认订单信息：“蜜桃啵啵奶茶，去冰，少糖。
收货人：罗先生。
地址：云顶天阙A区7栋顶层复式。”
手指划过屏幕，看到“罗先生”三个字时，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罗先生？
顶层复式？
宋大纲的手指停在冰凉的屏幕上，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A区7栋顶层复式…那个位置，视野绝佳，俯瞰半个城市夜景…他曾经在罗非凡的朋友圈里，不止一次看到过炫耀的照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霓虹，昂贵的红酒，还有…齐露露偶尔入镜的背影。
“嗡”的一声，脑袋里像被重锤砸中。
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小区华丽的铁艺大门，死死钉向那栋在夜色中轮廓清晰、灯火通明的7号楼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块发光的黑色幕布，隐约映出里面奢华吊灯的轮廓和晃动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