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点前人声鼎沸,各种表格堆得像小山。
陆划全程臭着脸,像一块移动的“生人勿近”告示牌,对任何试图搭话的学长学姐都报以毫无温度的眼神。
相比之下,谢真常那张阳光俊朗的脸和温和的态度成了通行证。
在几位热情学姐“哎呀好巧我们顺路”的帮助下,他们磕磕绊绊地填完了所有表格,盖上了象征大学生活开始的第一个红章。
“啧,麻烦精。”
挤出报到处的人潮,陆划对着还在和学姐们挥手告别的谢真常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笑得脸皮都快抽筋了吧?
走了走了,这地方待久了智商都要被吵掉线。”
他语气里充满了对社交的生理性不适。
-第二天清晨,阳光刚爬上窗棂,谢真常就醒了。
他闭着眼,试图进行一场徒劳的自我催眠:“昨天那场噩梦太真实了……肯定是睡太久了……今天还得去找历史系的教学楼在哪……”他努力想把灌木丛里的怪物、圆形宿舍和那个“风师父”塞回大脑的角落。
“嘎————!!!”
一声仿佛金属摩擦玻璃、又混合着野兽嚎叫的刺耳噪音猛然炸响!
谢真常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只见床头柜上,一个黄铜铸就、造型极其丑陋的闹钟正疯狂地蹦跶着。
它没有指针,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开合不休,发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沉重的底座把桌面敲得咚咚作响。
“陆划!!”
谢真常的魂儿差点从嗓子眼飞出去,声音都劈叉了。
“这鬼东西!
它咬住我枕头了!”
他试着用枕头去推它,结果闹钟猛地一口,如同饿了三天的斗牛犬,死死叼住了枕头角,疯狂甩头撕扯,棉絮都飞出来了。
“嗯……”陆划的声音从被窝深处传来,闷闷的,带着浓重的睡意。
“给它一拳。”
“什么?!”
谢真常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陆划不耐烦地把头探出被子,乱发像鸟窝。
“给它一拳!
狠点!
这破玩意儿不挨揍停不下来!”
看着那丑陋闹钟卖力地摧残着自己的枕头,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噪音。
谢真常一咬牙,一闭眼,右拳紧握,带着几分被吵醒的怒火和对这邪门宿舍的控诉,狠狠砸在了闹钟那冰冷的金属脑壳上!
“哐当!”
一声闷响。
闹钟的嚎叫戛然而止,大嘴松开枕头,发出委屈的“呜呜”声,像个被揍扁的皮球一样滚回了桌子中央。
失去拉扯的枕头被谢真常甩回了床上。
“干得不错。”
陆划嘟囔一句,又缩回了被窝。
谢真常看着安静下来的闹钟,又看看被咬出几个破洞的枕角,心中哀叹:这大学生活,从起床开始就透着邪门。
混乱的日常正式拉开帷幕。
对于完全没有大学校园经验的两人来说,找教室、记课表、适应课堂节奏,每一项都足以让他们抓狂得想对天空发出悲鸣。
“力量”在这种时候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学校的老旧远超想象。
十几栋教学楼如同迟暮老人般矗立,正在使用的和早己废弃的在外观上几乎难以区分,墙皮剥落,窗户蒙尘,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气息。
陆划的路痴属性在迷宫般、标识混乱的楼道里暴露得淋漓尽致。
常常是上课铃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的前一秒,他才像被鬼追一样狼狈地撞进教室门,引来一片好奇或嫌弃的侧目。
谢真常的日子同样水深火热。
自从见过那只小鬼,他身上似乎就残留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界气息”。
像黑暗中的烛火,吸引着校园阴影里最弱小的“影灵”——那些如同雾气凝聚、形态模糊、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小东西。
它们没有实质攻击力,却酷爱贴着人游荡,发出低微如蚊蚋的啜泣或意义不明的窃笑。
冷不丁从墙角缝隙、课桌底下、甚至翻开一半的书页里冒出来。
每一次遭遇,都让谢真常的心脏经历一次蹦极般的***,在走廊上上演惊魂夺命狂奔的戏码,引来路人“这人怕不是有毛病”的关爱眼神。
关于学生会和社团,陆划的态度斩钉截铁:“不去!
浪费时间!”
但谢真常骨子里的责任感——以及一点想体验“正常”大学生活的渴望——让他坚持加入了学生会。
结果就是,他的一天被各种会议、报告、活动策划填满,往往累得像条被暴晒了三天的咸鱼。
“唔…今天食堂飘来的死亡气息…是红烧鱼?”
像只慵懒的猫一样瘫在躺椅上的陆划忽然抽了抽鼻子,翻了个身,面朝门口方向,眼睛依旧紧闭,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气味占卜。
“魔法少女朵朵酱——爱的光波!
BiuBiuBiu!”
陆划的手机音量开得震天响,里面正播放着热血沸腾的变身动画。
“我忙得连轴转!
你居然还让我带饭?!”
谢真常的声音伴着饭菜的香气从门口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怨气,几乎要具象化。
他手里提着两份看起来就很油腻的打包盒。
“没办法啊。”
陆划终于舍得睁开一只眼,随手精准地从桌上果盘里抓起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汁水飞溅。
“食堂那人山人海,挤进去再挤出来,感觉灵魂都要被挤扁一层皮。
还好有你这么个便宜徒弟,不然我只能天天与外卖垃圾相依为命了,感恩戴德!”
他含糊不清地说,努力咽下苹果,“你班上怎么样?”
“就那样吧。
文科系嘛,男生少得可怜,跟大熊猫似的。”
谢真常把餐盒“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塑料盒发出痛苦的***。
“噢,跟我这差不多。
不过我是‘生人勿近’型选手,有没有男生、有几个女生、长什么样,对我来说跟空气没区别。”
陆划“咚”一声把啃得只剩下核的苹果精准投进角落的垃圾桶,注意力瞬间又粘回手机屏幕上,眼睛发亮。
“你看过《魔法少女朵朵酱》最新一集没?
我跟你说,那个反派设计的能量回路简首蠢得……”对谢真常而言,白天的忙碌只是开胃菜,到了晚上陆划开始“授课”时,才是真正的恐怖时间。
每周三晚上,墙上那个扁平金属盒子(陆划美其名曰“妖鉴仪”)就会被激活。
陆划会用它投射出各种光怪陆离、形态骇人的妖怪全息影像。
然后用一种近乎冷酷的、仿佛在宣读验尸报告的语调,详细讲解它们的生理结构、致命习性以及“祛除”方案(大多极其暴力)。
讲解时的陆划难得正经,眼神锐利如鹰,与白天那个瘫在椅子上啃苹果看动画片的家伙判若两人。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周两次的“实物课”。
每当这时,陆划会从他那个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的储物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装在特制容器里的“样本”——可能是某种妖怪的残肢、器官,或者某种散发着诡异能量的结晶矿物。
这些东西的长相和气味,都足以让谢真常的胃翻江倒海,只想夺门而逃。
最奇诡的,则是由“妖鉴仪”远程投影进行的《守卫史学》课程。
授课的“教授”全身笼罩在巨大的、似乎用某种暗色金属丝编织的斗篷里,头部位置异常膨大,完全看不出人形轮廓。
他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带着一种空洞、重叠的混响效果,分不清是本身如此还是信号失真。
“历史,”斗篷教授开口,那混响的声音在圆形宿舍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锚定现实的基石,是解读‘门’之变迁的密码。
正因它揭示真相而非提供即时便利,总有些目光短浅的蠢货妄图敷衍了事。”
当他说这句话时,谢真常分明感觉到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穿透斗篷,精准地钉在了旁边正躺着打游戏的陆划身上。
而陆划只是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把游戏音效调大了些,完全无视了那无声的威压。
谢真常则正襟危坐,努力消化着教授讲述的、颠覆认知的历史:“我们所认知的世界,只是表层的部分。
在不可见的维度,存在着被类似镜面的妖魔世界。”
“千年前——确切纪元己不可考——双方至高的存在订立了‘界约’,意图彻底分离。”
“然而,‘分离’本身即是最大的悖论。
如同强行撕裂粘连的树皮,总会留下细小的孔洞与无法割断的黏连丝络。”
“这些无法弥合的创口,便是‘缝隙’,是连接两界的‘门’。”
“它们可能隐匿于林间不起眼的积水中,潜伏于城市幽深的下水道口,甚至……只是一个孩童梦中追逐的兔子洞。”
“在人类目力难及之处,属于‘彼方’的生灵依旧活跃,如同光与影的共生。”
“正因‘门’的存在,才诞生了我们——‘守门人’,以及维系这脆弱平衡的庞大机器‘宗门’……”出乎意料,教授讲述的内容并非枯燥的编年史,而是充满了对世界本质、力量平衡的深刻洞察,谢真常听得入了迷。
课后他忍不住问陆划:“这位教授……感觉很不一般?”
陆划眼睛依旧没离开手机屏幕上激烈的战斗,随口道:“当然不一般。
你以为《守卫史学》这种涉及‘界约’核心秘辛、连后勤组那些疯子都要签八百份保密协议才能看的课,能随便找个历史系老头教?
那边的大人物亲自下场授课,不是很正常吗?”
语气里依旧毫无敬意,仿佛在谈论一个脾气古怪的远房亲戚。
“至于我?
历史?
哼哼。”
他发出意义不明的鼻音。
谢真常暗自腹诽:看来这位“大人物”在陆划眼里,地位大概等同于食堂里多打一勺菜的阿姨。
他很快发现,陆划的知识储备呈现出一种极端的偏科。
除了战斗技巧(尤其是如何高效破坏)和妖怪信息——他堪称行走的怪物百科全书。
其他方面,比如大学课程、生活常识,甚至关于“宗门”本身——它的组织结构、悠久历史、终极目的——陆划近乎一无所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漠不关心。
“我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捡到宗门的,”陆划曾这样回答他的疑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
“除了训练和执行任务,其他事情……我觉得没必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