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反复阅读着苏晴留下的那份文档，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破了他三年来用金钱和科技构筑的平静假象。
“心安公司”。
那个把他从地狱拉出来，又将他推入另一个更深地狱的地方。
苏晴的“回响”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林默己经不再试图无视她，他开始尝试与她“交流”。
他发现，当他提到文档里的某个关键词时，比如“数据幽灵”，她的影像就会轻微地波动，仿佛在回应。
天亮时，林默做出了决定。
他不能报警，734号档案被设为绝密，内部一定有人不想让这个案子被重提。
他必须自己查。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
苏晴的文档里提到了她曾去过一个地方——“中继站”。
那不是地名，而是一个位于城市边缘、龙蛇混杂的电子黑市的代号。
许多见不得光的数据交易和硬件改造都在那里进行。
苏晴怀疑，“心安公司”处理失败“产品”的某些环节，会通过“中继站”来完成。
林默换上一件连帽衫，戴上口罩，将自己隐藏在晨光熹微的城市人流中。
他己经三年没有回到过那样的环境了，那个充满了危险与信息的灰色地带。
“中继站”藏身于一片即将拆迁的旧工业区，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焊锡和潮湿尘土混合的气味。
林默凭着记忆，穿过几条迷宫般的小巷，找到了苏晴笔记中提到的那家店——“老猫的电路铺”。
店铺门脸很小，里面却别有洞天。
货架上堆满了各种拆解的芯片、来路不明的服务器硬盘和奇形怪状的改装设备。
一个戴着深度眼镜、头发油腻的男人正埋头修理一块主板，他就是老猫。
“买东西还是修东西？”
老猫头也不抬地问，声音沙哑。
“找人。”
林默压低了声音。
老猫手里的活停了，他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林默。
“警察？”
“前警察。”
林默坦白道，“我找你，是想问问关于‘数据幽灵’的事。”
听到这个词，老猫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压低声音：“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
快走，我这里不欢迎麻烦。”
“三年前，有个女警来找过你，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林默紧紧盯着他，“她叫苏晴。”
老猫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工具。
“她是个好警察，太固执了。
我劝过她，别再查下去了，那不是她能碰的东西。”
“‘数据幽灵’到底是什么？”
“不是‘什么’，是‘谁’。”
老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那是个传说，黑市里的传说。
有人说，‘心安公司’的技术能把人的记忆和一部分意识剥离出来，做成纯粹的数据流。
这些数据流，就是‘数据幽灵’。
它们是无主的意识碎片，在网络的海洋里漂流。
它们没有实体，但它们能……影响东西。
干扰通讯，篡改数据，甚至，有人说，它们能通过网络接口，短暂地控制一些简单的自动化设备。”
老猫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到：“它们是‘心安公司’清理失败的‘产品’，是被删除记忆后，没能彻底消散的灵魂回响。
大多数很快就湮灭了，但有些……留了下来。
它们是数字时代的孤魂野鬼。”
林默的心脏骤然收紧。
苏晴……他的苏晴，就是这样一个“数据幽灵”吗？
但她不一样，她没有在网络里漂流，她被困在了他的公寓里，被困在了他被清空的记忆旁。
“苏晴发现了什么？”
林默追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老猫犹豫了，眼神闪躲。
“她……她想抓一个‘幽灵’。
她说，只要能捕获一个，就能分析出‘心安公司’的核心代码，找到他们真正的服务器位置，而不是那个摆在明面上的商业总部。”
“她成功了吗？”
“我不知道。”
老猫痛苦地摇了摇头，“她最后一次来，留下了一个东西。
她说，这是她的‘保险’。
如果她出事了，这个东西或许能解释一切。
她让我保管，如果她一周内没来取，就彻底销毁它。
她说这东西很危险，像个信标，一旦被解读，就会引来猎犬。”
老猫从柜台下最隐蔽的隔层里，拿出一个用防静电屏蔽袋包裹着的小东西，递给了林默。
“我没敢销毁它。
那个女警察……她值得一个真相。”
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存储芯片，非标准接口，表面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绝缘胶。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老猫回忆着，眼中流露出一丝敬畏，“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虚无，记得帮我告诉林默，让他看看星空’。”
林默接过芯片，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三年前的温度。
看看星空？
这是什么意思？
是暗号，还是……最后的遗言？
他将芯片揣进内袋，转身离开。
他没有道谢，老猫也不需要。
他们都明白，这是一种无声的托付。
走出店铺，重新汇入“中继站”混乱的人潮，林默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人群依旧嘈杂，但某个角落里，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终端，帽檐的阴影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信标，己经启动了。
猎犬，闻到了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