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一点朱砂影。
金枝玉叶,怎落泥泞?
前路迷雾,藏锋待醒。
——晨曦书匠《雍都记》残冬腊月,永巷深处的冷宫像一口被遗忘的冰窖,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萧澈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古旧的雕花木床,泛黄的纱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和淡淡的霉味——这绝不是他那间堆满心理学书籍的出租屋。
“这是……哪里?”
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得陌生。
抬手想按揉太阳穴,指尖却先一步触到眉心处的异样。
那是一块温热的、微微凸起的印记,形状古怪。
他心头一紧,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光,颤抖着抚上那处——指尖勾勒出的轮廓,竟像一只蜷缩的鸟。
淡红色的胎记,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诡异又陌生。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灰袍的老太监端着药碗走进来,面无表情地将碗搁在床头矮几上。
他动作僵硬,仿佛提线木偶,放下碗便转身要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萧澈急忙开口:“公公留步,敢问……”老太监却像没听见,脚步匆匆地消失在门外,只留下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萧澈盯着药碗,碗沿结着一圈深色的垢,显然用了许多年。
他犹豫片刻,伸手端起碗,想试试温度,却在触摸到碗底的瞬间愣住了——粗瓷碗底,用尖锐物刻着两个小字,笔画潦草,抬眼看去,却清晰可辨:藏锋。
这是谁的名字?
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
萧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却绝不是他那双常年握笔的手。
冷宫、陌生的身体、眉间的鸟形胎记、药碗底的“藏锋”……无数碎片在脑海中冲撞,一个荒诞却又唯一的念头浮现:他,萧澈,一个刚拿到心理学硕士学位的普通人,好像……穿越了。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叫“藏锋”,还是个处境不妙的皇子。
指尖摩挲着碗底的刻字,萧澈忽然觉得,那淡红色的鸟形胎记像是活了过来,在眉心处隐隐发烫。
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比这冷宫的寒风更甚。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药碗还在掌心发烫,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踩在结霜的青石板上,咯吱作响。
萧澈刚首起身,门就被再次推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老太监,而是皇后宫里的掌事侍女青禾,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个描金漆盒,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眼神却像淬了冰。
“三殿下,”青禾福了福身,语气听不出喜怒,“皇后娘娘听闻殿下染了风寒,特意让奴婢送件锦袍来,说是……太后娘娘也记挂着您呢。”
她示意小太监打开漆盒,里面铺着层猩红绒布,放着件明黄色暗纹锦袍,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是上等料子。
在这冷宫之中,这样的华贵显得格外刺眼。
萧澈盯着锦袍,指尖下意识地收紧。
他记得那个鸟形胎记,还有“藏锋”这个名字,首觉告诉他,这突如其来的“恩赐”绝不简单。
“劳烦皇后娘娘和太后挂心了。”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青禾却忽然冷笑一声,眼神扫过他单薄的衣衫,带着几分轻蔑:“殿下莫要嫌弃,这锦袍是江南织造局新贡的,暖得很。
娘娘说,毕竟是皇家血脉,总不能真在冷宫里冻出个好歹来,这可是特意为您备的‘暖身衣’。”
“暖身衣”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像是在暗示什么。
萧澈伸手去接锦袍,指尖触到绸缎的瞬间,忽然感觉到内衬似乎有些粗糙的纹路。
他不动声色地将锦袍展开,借着光线细看——在明黄的衬里之下,靠近衣襟的位置,竟用银线绣着一只极小的黑鸟,尖喙利爪,羽翼倒竖,眼神阴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图案……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丝模糊的碎片,像是原主残留的记忆——那是影阁密探的标记!
据说影阁中人,等级以鸟形区分,黑鸟便是最低阶却也最致命的杀手。
皇后送来绣着黑鸟的锦袍,还说是太后所赏?
萧澈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色。
他将锦袍拢在怀里,那绸缎的暖意仿佛带着刺,扎得人皮肤发紧。
“替我谢过皇后娘娘和太后。”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青禾满意地点点头,又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殿下好生休养”,便带着小太监转身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尾,仿佛从未来过。
锦袍被扔在床榻边,那只黑鸟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一双窥伺的眼睛。
萧澈靠在床头,指尖反复摩挲着眉心的胎记。
皇后这是在试探?
还是警告?
又或者,这“暖身衣”里,藏着更致命的东西?
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纱帐,也吹起了他心底更深的疑云。
这大雍的宫墙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