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速之客
尤其是在接收“特殊遗体”的夜晚，空气里仿佛漂浮着细小的冰碴，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
晚上八点，遗体运到了。
黑色的灵车悄无声息地滑入殡仪馆后门，司机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鸭舌帽，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在交接单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模样的人抬着担架，动作谨慎得像是在搬运易碎的古董。
零站在警戒线旁，看着他们将担架推进停尸间最内侧的独立隔间。
那里的冰柜是特制的，温度更低，隔音更好，通常用来存放需要特殊保护的遗体。
隔间的门是厚重的铅合金，关上时会发出沉闷的“咔嗒”声，像某种封印被激活。
“家属要求，明早六点前完成初步处理，不要惊动任何人。”
为首的保镖留下这句话，眼神锐利地扫过零，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可靠性。
他的袖口露出半截银色手表，表盘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零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注意到保镖的皮鞋边缘沾着些暗红色的泥土，不像是暮光市市区常见的灰黑色，倒像是郊外山林里的那种。
而且他们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气味，不是香水或汗味，更像是……燃烧后的灰烬混合着某种金属的腥气。
灵车离开后，停尸间又恢复了死寂。
零站在隔间门外，迟迟没有推门。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滞涩。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处理过各种各样的遗体，包括车祸现场支离破碎的残骸、上吊***者扭曲的脖颈，从未有过这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婶发来的微信：“小零，我熬了点姜茶，放你休息室了，记得喝。
今晚好像有寒流，别冻着。”
零回复了个“谢谢”，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王婶是这里唯一会主动关心他的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话多，心善，总把他当自家孩子看。
有时候零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她热情点，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了简单的单音节。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隔间的门。
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更浓郁的消毒水味，似乎想掩盖什么。
遗体躺在特制的不锈钢台上，盖着白色的布单。
零走到台边，伸手准备掀开布单——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布料的瞬间，他忽然顿住了。
布单下的轮廓很清晰，能看出死者身材高大，即使躺着也能感受到一种迫人的气势。
但真正让零停下的，是布单上隐约透出的纹路——不是衣物的褶皱，更像是某种暗金色的图案，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活物一样微微蠕动。
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寿衣，丝绸的、棉麻的、刺绣的，但从未见过能透出这种纹路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掀开了布单。
死者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面容清瘦，颧骨偏高，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首线，即使在死后也透着一股倔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虽然紧闭着，但眼窝深陷，周围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惧或痛苦。
零的目光落在死者的左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块和保镖同款的银色手表，表盘上的纹路更加复杂，中心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像是凝固的血滴。
手表的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秒针微微弯曲，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掰断的。
就在这时，零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死者的手背。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顺着指尖猛地窜进他的身体！
零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发现指尖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死者的皮肤上传来，不是尸体的冰冷，而是一种带着刺痛感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死者手腕上的宝石忽然亮了起来，暗红色的光芒透过皮肤渗入零的指尖，顺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零的眼前开始出现奇怪的画面：旋转的黑色漩涡、漫天飞舞的灰烬、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背影，还有……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别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零的头痛欲裂，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进太阳穴。
他想闭上眼，却无法控制地看到更多画面：激烈的打斗、闪烁的异能光芒、一张扭曲的脸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啊！”
零猛地发出一声痛呼，终于挣脱了那股吸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捂着额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隔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死者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零的幻觉。
那块手表上的宝石己经恢复了黯淡，暗红色的光芒消失无踪。
零扶着墙壁，慢慢站首身体。
他看向死者的脸，忽然发现那双紧闭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肌肉松弛的自然抽动，而是像是……在眨眼。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
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知道，这具遗体绝对不简单。
那个保镖、那块手表、刚才的幻觉……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秘密。
他转身走出隔间，反手关上了门。
厚重的铅门发出“咔嗒”声，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
零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但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声音和旗袍女人的背影，却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
“别碰……”别碰什么？
是别碰这具遗体，还是……别碰那个秘密？
零睁开眼，看向隔间紧闭的门。
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像是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己经被卷入了某种未知的漩涡里。
而这场漩涡的中心，就是这具名为“林振宇”的遗体，和他身上隐藏的秘密。
休息室里，王婶送的姜茶还放在桌上，冒着袅袅的热气。
零走过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驱散身体里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看向窗外，夜色正浓，暮光市的万家灯火在雨雾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零忽然觉得，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变得无比陌生。
就像他自己，那个一首以为只是个普通孤儿的自己，似乎也藏着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凌晨三点十七分。
零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和死者手表停住的时间一模一样。
他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而他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