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第一次见到陆时衍，是在民政局门口。初秋的风带着点凉意，
吹得她米白色的裙摆轻轻晃动。她攥着户口本的手指微微泛白，
抬头就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平静，
像结了薄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就是她即将要嫁的人，陆时衍。
一个只在照片上见过，被家人描述为“沉稳、优秀、是个值得托付的医生”的男人。
他们的婚姻，是典型的家族联姻。苏家生意遇挫，陆家提出帮忙，
条件是让她嫁给刚从国外回来的陆时衍。父母说，时衍性子是冷了点，但人绝对可靠，
而且他答应会好好待她。苏晚像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白花，在家人期盼又带着愧疚的目光里，
点了头。“走吧。”陆时衍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冽低沉，没什么温度。
他率先转身往民政局里走，步伐稳健，背影挺拔。苏晚连忙跟上，
小步快走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她偷偷抬眼看他，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
像是对这场婚姻也没什么期待。领证的过程很顺利，红本本拿到手的时候，
苏晚的指尖都在发烫。她看着照片上并排的两个人，她笑得有些拘谨，
而陆时衍依旧没什么表情，衬得她像个单方面的傻笑。“我还有手术，让司机送你去住处。
”走出民政局，陆时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语气公事公办，“地址已经发给你了，
缺什么让张妈给你买。”苏晚点点头，小声说：“好。”他看了她一眼，
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我先走了。
”黑色的轿车很快驶离，苏晚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本崭新的结婚证，忽然觉得有点茫然。
她就这样，结婚了。陆时衍给她安排的住处是一栋带庭院的独栋别墅，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
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张妈是在这里做了多年的保姆，人很和善，
见她来了，热情地迎上来：“太太，您可算来了，先生特意嘱咐我把主卧给您收拾出来了，
您快歇歇。”苏晚被“太太”这个称呼弄得脸一红，小声纠正：“张妈，您叫我晚晚就好。
”张妈笑着应了，领着她参观房子。主卧很大，有一个独立的阳台，采光极好。
只是房间里的陈设，明显是按照两个人的标准准备的，衣柜一半空着，
床头柜上放着两个杯子，甚至连浴室里的洗漱台，都留出了她的位置。
他似乎……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这个认知让苏晚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
陆时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苏晚还没睡着，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
她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打招呼，
就听到张妈和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听不太清。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了。“进来。
”苏晚的声音有点发紧。门被推开，陆时衍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家居服，黑色的长袖长裤，
衬得他身形更加清瘦挺拔。眼镜摘了，露出一双更加深邃的眼睛，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显然是累坏了。“吵醒你了？”他问，声音比白天柔和了些。“没有，我还没睡。
”苏晚摇摇头，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双手紧张地抓着被角。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家”里独处，还是在卧室这种私密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陆时衍走到床边，目光扫过她露在被子外面的白皙脚踝，
喉结微动：“我今晚睡书房。”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她其实有点怕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可听到他要去书房，心里又莫名有点失落。
陆时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我刚做完手术，怕睡不好吵到你。
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我们还不熟。”“嗯。”苏晚低下头，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
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别着凉了。”“……好。”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苏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陆时衍刚才的样子。
他摘下眼镜后，眼睛显得更温和些，虽然依旧没什么笑意，但那句“别着凉了”，
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她的心尖。也许，这场婚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熬。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和陆时衍过着“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生活。他总是很忙，早出晚归，
有时候甚至几天不回家，住在医院的值班室。苏晚每天在家看看书，浇浇花，
跟着张妈学做些简单的菜，日子过得平静又单调。他们很少说话，偶尔在餐桌上碰到，
也只是简单地聊几句天气或者饭菜。苏晚很怕打扰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直到那天晚上，她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疼得浑身冒冷汗，蜷缩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
她想给陆时衍打电话，却又怕他在忙手术，犹豫了半天，还是强撑着起身想去客厅找药。
刚走到卧室门口，就碰到了正从外面回来的陆时衍。他看到她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脚步虚浮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过来扶住她：“怎么了？”他的手很凉，
带着外面的寒气，却意外地让人安心。苏晚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抓着他的胳膊，指节泛白。
“肚子疼？”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怀抱很稳，
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清冽的皂角混合的味道，并不难闻。她靠在他怀里，
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让她莫名地安定下来。“别动，我看看。
”他把她抱回床上，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又轻轻按了按她的肚子，“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医生特有的专业和冷静，
可苏晚还是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脸颊发红，心跳如鼓。
“晚……晚上……可能是喝了凉牛奶……”她结结巴巴地说。陆时衍皱了皱眉，
起身去拿药箱：“急性肠胃炎，先吃点药，要是还疼就得去医院。”他倒了温水，
把药片递到她嘴边。苏晚乖乖地张嘴吃下，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嘴唇，
柔软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陆时衍的眼神暗了暗，很快移开目光，
声音有些不自然：“躺好，我去给你弄个热水袋。”他转身出去，苏晚躺在床上，
摸着自己发烫的嘴唇，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像电流一样，
窜遍了她的全身。陆时衍很快拿着热水袋回来，小心地放在她的肚子上，
又给她盖好被子：“我就在书房，有事随时叫我。”“……嗯。”他没有走，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她。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可眼皮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睡不着？”他问。“有……有点疼。”她小声说。
陆时衍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覆在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
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骨节分明，带着一丝凉意，却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别担心，
有我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苏晚的心猛地一颤，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一点点传到她的心里。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她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不再是白天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原来，这个外冷内热的医生，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那一夜，
陆时衍没有去书房，就坐在床边守着她。苏晚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每次醒来，
都能看到他坐在那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或者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大概是在处理医院的事情。天亮的时候，她的肚子不疼了。看到趴在床边睡着了的陆时衍，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苏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他就醒了。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颊爆红：“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陆时衍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坐直身体，
揉了揉眉心：“好些了吗？”“好多了，谢谢你，陆医生。”“叫我时衍。”他打断她，
语气自然，“我们是夫妻，不用这么见外。”“时……时衍。”苏晚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喉结微动，
站起身：“我去洗漱，然后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不用了吧，我已经没事了。”“听话。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却并不让人反感。苏晚只好点点头。从医院回来后，
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变了。陆时衍不再睡书房，而是回了主卧。不过，
他在大床中间放了一个枕头，作为“楚河汉界”。“等你适应了再说。”他一本正经地解释，
耳根却有点红。苏晚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
”虽然还是分睡在床的两边，但同处一个空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让苏晚觉得很安心。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这些都让她觉得，这个家，
终于有了点家的样子。陆时衍依旧很忙，但他会尽量早点回家。有时候回来晚了，
看到苏晚在客厅等他，会放轻脚步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怎么还没睡？”“等你。
”苏晚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心会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有一次，他晚上回来，看到苏晚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只盖了一个薄毯子。客厅的灯没关，
暖黄色的光线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又美好。陆时衍放轻脚步走过去，
蹲在她面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苏晚睡得很沉，
被他抱起也没醒，只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温顺的小猫。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看了很久。这个因为家族联姻嫁给他的小姑娘，
这个像小白花一样干净纯粹的女孩，不知不觉中，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起身准备去洗漱，手腕却被轻轻抓住了。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还带着睡意，
朦朦胧胧地看着他：“时衍……”“嗯，我在。”他放柔了声音。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嗯，吵醒你了？”她摇摇头，
松开他的手，往里面挪了挪，小声说：“你……你睡吧。”陆时衍看着她主动让出的位置，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脱了外套，躺在了她身边。这一夜，两人都没怎么睡好。
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和体温，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苏晚紧张得身体僵硬，
一动不敢动，生怕碰到他。陆时衍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心猿意马。后半夜，苏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概是做了噩梦，身体不安地扭动着，不小心越过了中间的枕头，滚到了陆时衍怀里。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皮肤上。陆时衍浑身一僵，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她眉头微蹙，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他叹了口气，
认命地伸出手臂，将她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怀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安心，渐渐不再扭动，安稳地睡了过去，还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陆时衍低头，看着她埋在自己胸口的毛茸茸的脑袋，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