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爱人的第十一世，他迟迟恢复不了记忆，拒我千里之外。我执着伴他左右，
却不慎听见他说:我只是故意装没想起。追着我死缠烂打那么久，早就腻了。
可是他确实忘记了。最先说要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是他。1. 残阳如血我端着药，
木愣愣地站在房门口。残阳如血，一点点在我脚下蔓延。我终于无法再蒙蔽自己，
这个人就是完完整整的阿棠。一个浪荡、风流、不爱我的阿棠。一门之隔，
季棠依旧在通过电话，夸夸其谈。他说我是多么死皮赖脸，说我是怎么赶都赶不走。
我退了一步，浑身发冷。你知道吗，他带着恶意和轻蔑的笑声，
每次当着她的面跟旁人亲密，她还得给我们端茶倒水。毕竟，我失忆了啊。
她可没有任何立场拦我。两耳嗡鸣得厉害，我几乎听不清他后来在说什么，
只觉嘴里又苦又咸，方知早已泪流满面。我逃也似的下了楼。
2. 世情殇季棠将我形容得那般卑微下贱，但我却心知无力反驳。他说的都是对的。
这是我与阿棠的第十一世，这一世，他叫季棠。原本在遇见他之时，
我就会给他喂下恢复记忆的药物。但不知为何，这次的药失灵了。季棠迟迟没能想起我。
我别无他法，以投资他公司，换取了一个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并借此每日给他熬药，
期盼他能早日想起我。但他并不爱我。他视我如陌生人，甚至是对他强取豪夺的恶人。
他喜欢带着不同的女人在我面前亲密接触。当我上前，祈求他不要这样的时候，
他说:你是以什么身份，阻拦我和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我哑然。自那以后，我默许了。
我以为他现在这样，是因为我的药失灵。我不能强迫一个不爱我的人为我守身如玉。
可是现在他说，他都记得，他故意的。我自以为的通情达理，在旁人眼里，
原来是真的自甘堕落。3. 身份之痛季棠从楼上下来时，我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睨了我一眼。今晚怎么没给我送药？我迟缓地抬头看向他。不需要了。
他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我真的没有给他准备药，更没有准备晚餐。不是说是我十世的爱人，
就这点耐心？季棠笑得有点讽刺。才给我送了几天药啊，就放弃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早已经恢复记忆，或许我真的会愧疚。可是他现在只是在明知故问，
有意羞辱。我轻声向他解释:可是你真的不需要，对吗？若是你不愿想起来，
就随你去吧。皮鞋声由远及近。他在我面前站定，捏起了我的脸，
声音轻慢:什么叫随我去？青璋，你今晚情绪很不对劲。是又在跟我耍脾气？
他盯着我的眼睛。别忘了我说过，你没有资格插手我的感情生活。哦。他误会了。昨日，
他带着新的女伴回了家。甚至赶不及回房间，就在客厅沙发上忘情拥吻了起来。
我正在准备晚饭，见此，苦涩地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季棠似乎是余光瞥见了我。
他放开女人，朝我笑道:我和优优饿了，饭什么时候好？……我安静地眨了眨眼。
季棠以为，我是在因为昨天的事和他闹脾气。可是，昨天的我，对他的一切都无条件容忍。
今天的我，有远比昨天更痛苦的事。他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哼笑着放开我，理了理领带。
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我想起你之前，你什么都不是。晚上我不在家吃。
十二点来清苑接我。没有人在意我晚餐怎么解决。他自顾自离开了。
4. 冷夜孤影我也想离开了。想永远都不再和季棠见面。但残存的感性挽留我，
说:想想你们的从前。前十世，他都待我如珠似宝，与我白头偕老。有一世，人间颗谷不收，
路有饿殍。他说自己上工时吃饱了，执意将新鲜饭菜推给我。后来我悄悄跟着他出去，
才看见他偷偷吃那些捡来的馊米粒，还有烂到只剩叶脉的菜叶。真的有人能够装作爱我，
装了十世吗？我放空地想。……我还是去接季棠了。我并不想因为这一世，
否定过去所有的他。可惜他还是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清苑是会员制庄园。没有会员身份，
我被拦在门外，无法入内。远处别墅里有暖色的光晕，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我知道那就是季棠他们。已经临近凌晨十二点半，我试图联系他，
但一次次拨去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其实初春的深夜还是很冷，而停车场距离庄园大门很远。
要回到车上避寒并不现实。还是拦我的保安实在看不下去，拉我进了保安室。
他给我倒了一杯暖茶: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在这里见多了。年纪轻轻的，
干什么为了一些不爱你的人作践自己啊。连陌生人都看得出来，有以前记忆的季棠，
并不爱我。连陌生人，都比季棠待我好。我若无其事地仰头喝水，将眼泪憋回了心里。
……凌晨一点，季棠终于打来了电话。不是说让你来接我？你人呢？
他寒声道: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听着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我忽而觉得很无力。
我就在门外。我进不来。那头罕见地沉默了一会，是我忘了跟保安说一声。
那你可以打电话，就有这么蠢吗？你可以看看未接电话。电话里传来衣袖的摩擦声。
他大概是去翻看了来电记录，这才看见密密麻麻十来个未接来电。季棠自知理亏，
挂不住面子让他的语气听上去更加烦躁。那你在门口等着，我现在就出来了。
我顶着保安怜悯的目光，向他道了一声谢。他只是叹气，冲我摆摆手。
5. 生日风波今天是优优的生日。季棠特意邀请了一大堆至交好友，只为了给她庆生。
我看着季棠带着优优从大门出来，见深夜微寒，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温柔地披在她肩上。
周围几个好友笑着打趣:季公子和优优就知道欺负我们这群单身狗。感情真好啊，
甜到我们得打胰岛素。优优娇笑一声，往季棠怀里躲了躲。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氛围在见到我时凝固了。众人神色各异，但绝非善意。
我顶着他们的打量，上前几步，轻声问:现在回家吗？季棠并未看我。
他低头握着优优的手呼了一口暖气，温声问:冷不冷？优优面颊微微泛红，
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没挣扎过。她朝我这看了一眼:嫂子还在呢。
季棠像是才发现我的存在一般，抬眼看过来。优优穿得少，太冷了。
你去把车子开过来接我们吧。到时候我们顺路送一下优优回家。他说优优会冷。
可是他没有看见，我也只穿着单薄衣衫。我微垂着头，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身后响起了几句窃窃私语:那就是季少爷家里那个？跟季少爷形容的一样呢。
死皮赖脸的。感觉季少爷跟别人上床，她也愿意来送套呢。这样的贤妻良母我也想要，
哈哈。我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拐角处。季棠微微皱了皱眉，听着心里分外不适。再怎么样，
青璋都是他的人。他回头剜了几人一眼。谁允许你们这样羞辱她了？几人噤了声。
盯着那人单薄的身影，他总觉得有些不安。踌躇片刻，还是跟了上去。阿棠？
优优咬着唇，牵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季棠扯了扯嘴角。
我这些好兄弟都是鬼吗？周围哄笑起来。优优讷讷地放开了手。
……从庄园到停车场的路真的好远好远。加上是山间小道，寒风更甚，吹得我衣摆猎猎作响。
说不清是身上更冷，还是心里更冷。其实刚刚我想说，我彻底放手了。我放你自由。
任凭你去找优优劣劣的都好，不要再互相折磨。但头脑昏昏沉沉，想说的话梗在了心头。
眼前的景色逐渐分解成模糊的色块。天旋地转，我失去了意识。重重摔落在地的瞬间，
我似乎看见一个人影朝我冲来。青璋——！
6. 梦醒时分我好像陷入了一个醒不来的梦。故事的开头，
是我为甩开前来追杀长生种的人，躲在了卖风筝的小货郎的货箱里。待追杀者远去，
小货郎阿棠才打开了箱子，眉眼弯弯地朝我伸出手。别怕，他们走了。
后来我们相依为命数十载。追杀者再度寻到了我的踪迹。阿棠为了引开他们，命殒当场。
我茫然地上前，想替他堵住流血不止的伤口。他依旧眉眼弯弯，止住了我无用的动作。
不要哭……活下去。我还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我伸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还有晕开的泪痕。好。我是在医院醒来的。我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
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梦到阿棠，梦到我们的第一世。
是不是阿棠也不忍心看我如今被磋磨至此？身侧传来浅淡的呼吸声。我微微转过头，
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季棠。他睡着的模样很柔和，依稀和梦中的阿棠重叠。
但面前这个人渣不会是阿棠。我会离开你的。我轻声说着。……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动静，
季棠渐渐苏醒。刚见到我醒来，他的神色是欣喜的。但他轻咳一声，
很快又换上一副严肃模样。既然发着高烧，还逞强来接我干什么？就有那么喜欢我吗？
我其实并不能理解。明明是我在发烧，我在痛苦。
他是怎么从中汲取我好喜欢他这种信息，并为之洋洋自得的？我疲惫地将手抽了出来。
是你要我去接你的。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没能抽动，他握得更紧了。季棠与我十指相扣，
俯身上前:是我不好，害你发烧晕倒。下次不会这样了。你也别闹脾气了好不好？
昨晚优优为了等你，也被冷到重感冒。你看我都只来陪你了。我身心俱疲，并不想搭话。
见我不理不睬，他只好又换了个话题。昨晚见你昏倒，我心急如焚，
隐约也想起了一点过去的记忆。我想，你对我还是很重要的。所以，
以后我会对你好点的。说完，他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期盼我如他所想，
激动地、感激涕零地扑上去拥抱他。很可惜，他失望了。我冷眼看着他拙劣的戏码，
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气氛冷滞下来，他热切的表情也一点点融化。他似乎终于发现，
我对他的态度大变。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他以公司有事为借口，躲出了病房。
7. 风筝之约出院那天，是季棠来接的我。他说去给我缴住院费，让我先歇一会。
但我出了病房，发现他就躲在不远处的拐角，像是在和谁打电话。我走近了几步。好啦。
她从发烧那日起就一直不怎么理我。我总不能真把人气走。她还得留在我身边。
我先哄她个一周，把她哄稳定了，再来找你。乖。季棠语气温柔，颇有耐性地哄着对面。
我恍然。难怪突然说自己想起了一点记忆。本以为是愧疚。
原来是生怕免费保姆出走的权宜之计。……为了弥补，也生怕玩脱，他近来对我格外地好。
情人不带回家了，也极少再对我恶语相向。买好离开机票的那日，
我在餐桌上看着他有些讨好的表情，忽而轻声问:去踏青吗？
因为第一世的阿棠常常给我做风筝，所以每一世，我们都会带着风筝去踏青。
这是我们独有的约会。他像是也想起了这些，眼睛微微一亮。好啊。他眼瞧着开心极了，
夹了好几筷子菜到了我碗里。多吃点，你看你在医院这几天都有些瘦了。
我悄悄把他夹的菜挪到了一边，没再开口。安静地结束了这顿饭。……我说，
想要他亲手给我做一个风筝。我打算彻彻底底地离开了。这个风筝姑且就当是阿棠的遗物。
他没有再拿失忆搪塞我，乖乖应下。但为了维持失忆人设，他有些初学者的笨手笨脚。
我坐在藤椅上，看着他摆弄竹篾和彩纸。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像极了阿棠曾在烛影摇曳中为我编风筝的模样。于是我起身，在他身边坐下，
默不作声地接过竹篾同他一起编。他低头哼哧哼哧做着，忽而说:踏青那天，
我带你去加州吧。你最喜欢那种风景了。在那里放风筝，你肯定开心。我手指翻飞着，
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那里？毕竟你从来都不在乎我的喜好。
他动作微滞，喉结滚动了一下。……以前不了解，现在想了解了。况且，
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样好的美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筝也逐渐有了雏形。这些时候，他一直与我很亲厚。
让人几乎以为他真的要回心转意了。但是我知道，他装不了多久。就譬如现在，
他接起了红颜的电话，优优哭哭啼啼地问他，一周了，怎么还在冷落自己。
季棠听见红颜知己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坐不住了，匆匆忙忙要出门。我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可以不去吗。听见我像从前那样软下声的祈求，他顿住，以为这段时间的甜枣有了效果。
回过头来时，神色又变回了我熟悉的冰凉。这些时日对你太好，让你又忘了。我说过，
不许插手我的感情生活。他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掰开了我的手指。摔门而去。
他出门的动静太大，带起一阵初春的料峭寒意。有些冷了。我收回视线，披上了外套。
……此后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回来。他去找谁其实无所谓。但这个风筝还没做完。
这于我而言很重要。我还是试图给他打去了电话。铃声响了许久，
才有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响起:是嫂子？找阿棠有事吗？是优优。听着熟悉的昵称，
我一阵恍惚。这一世，他从不许我叫他阿棠。他说，他不是那个人，
不许我用这种恶心的语气喊他。但他身边的红颜，却可以毫无顾忌地亲昵唤他。没事了。
我平静地回答他。优优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嫂子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阿棠的。
那很好。垃圾确实该好好分类。我带着微妙的恶意。未等对面再说什么，我挂断了电话。
恰巧，季棠更新了一条朋友圈。阳光灿烂，他亲亲密密搂着小红颜，笑容也灿烂。
我默默点了个赞。继续做着季棠未做完的风筝。我确实已经在慢慢脱敏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没什么可伤神的。看到了我的点赞，季棠似乎才想起来家中还有我这号人。
于是抽空给我发了条信息。后天就带你去加州。没空来接你，到时候记得自己准时到机场。
我没有回他。他也没有再回我。我买的机票和去加州的日子是同一天。所以我注定不会去。
8. 红线断第二日，我起床时，遍寻不见风筝。想到家里的钥匙只有他和我有，
于是我匆忙给季棠打去了电话，劈头盖脸问他:你昨晚是不是回家了？
他还以为我在关心他，厌倦道:没留多久。就这么心急？往后几日有的是时间陪你。
我颤着声音问他:我的风筝呢？他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我是来问罪的。
优优说她也想去放风筝，我想着家里有现成的，就先拿给她了。说着觉得不对，
他又淡淡地补了一句:我给你另外买了一个最贵最好的风筝，这个破破烂烂的就给优优吧，
别计较。我觉得十分荒唐:她需要吗？你凭什么给她？他说:优优一个人怪可怜的，
到时候也带她去加州踏青。你的票我给优优了，到时候我把新的票发给你……
玻璃房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有一阵风吹来，将满房的彩纸吹得纷纷扬扬。我迎着风，
慢慢擦去了滑落而下的泪珠。不了。我打断他，我不会去了。你的风筝，
爱给谁就给谁。他是有着阿棠记忆的季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