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弦外之音:医圣的警告
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裹挟着医圣的威压和足以焚毁常识的惊涛骇浪,沉沉压向泥地中的李穗。
巨大的恐惧、难以言喻的内腹被掏空的剧痛,再被这泰山压顶般的灵魂拷问一激——李穗最后那点强撑的意识,如同烧尽的灯芯,“噗”地灭了。
她圆睁的、盛满惊骇与痛苦的双眼骤然失焦,身体像被抽掉所有骨头般软倒。
攥着药丸的手无力地垂下,那颗深褐近墨黑、流淌着幽蓝微光的奇异药丸“啪嗒”一声,再次落入冰冷的泥泞中。
“呃!”
卫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后退半步。
人群一阵骚动,压抑的惊呼响起。
连张仲景那含怒逼视的目光都微微一凝,浓重的疑惑瞬间压过了震惊——难道是邪术反噬?
“先生?”
卫汛看向老师,又警惕地扫视着地上那生死不知的“妖女”。
张仲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丈波澜。
眼前终究是一条危在旦夕的人命,且这诡异之物……他快步上前,先拾起那颗滚落泥中的药丸。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灼热的、精纯到不可思议的“温热药性”首冲经络,霸道得远超他生平所见的任何附子炮制品!
这绝非凡俗之物所能拥有!
他的手指猛地一颤,眼神更加深邃难测。
他迅速蹲下身,将三指搭上李穗的脖颈(腕脉太胖不易取准)。
脉象虚浮、细弱、滑数,紊乱不堪,是典型的极度虚弱惊厥之象,甚至带有一丝……奇异的精气亏损?
不像是伪饰。
“快!
将此丸化开少许,温水急灌!”
张仲景当机立断,将那烫手的怪丸交给卫汛。
不管这东西来源如何惊世骇俗,其蕴含的回阳救逆之效是实实在在、甚至远超寻常汤药的!
妇人命悬一线,顾不了这许多!
救人要紧!
卫汛一愣,看着手中这散发着怪异光华、热度惊人的药丸,硬着头皮领命,飞快取陶罐去了。
张仲景自己则取出随身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向妇人的人中、内关、涌泉等要穴,竭力激发其残存的生机。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神情专注而沉稳,仿佛刚才那动摇认知的冲击从未发生。
但只有紧锁的眉峰和微微发白的指节,显露着他内心滔天的未解之疑。
……不知过了多久,李穗在一阵阵凄冷的寒风中醒来。
浑身软得像是刚被拆开重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无力。
但最让她心头猛地一沉的,是那熟悉、令人绝望的泥巴的潮湿腥气、浓烈的草药苦味、还有远处压抑的哭声和牲畜偶尔的叫声——她还在这鬼地方!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大脑:青面妇人、官袍男子那惊鸿一瞥的锐利眼神、被质问的窒息感、掌心灼热的剧痛、那颗凭空生成的药丸……还有那声如同惊雷劈下的“丹从何来?!”
完了!
露馅了!
会被当妖怪烧死吗?
还是剖开肚子研究?!
巨大的社恐瞬间被生存危机压垮!
电光石火间,一个蹩脚至极却或许是唯一救命稻草的念头在求生欲的催生下瞬间成型!
当张仲景沉着的声音(此刻正在不远处指点卫汛护理己略有好转的妇人)传入耳中:“阳气略回,脉虽细弱,终非绝脉。
护其阳根,小心看护……” 时,李穗猛地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啊——!
这是哪儿?!
爹爹!
娘亲——!”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和孩童般的无措,圆润的脸颊因为恐惧而皱成一团。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笨拙地挥舞着手臂,“坏人!
坏人抓我!
我的珠花!
我的甜糕呜呜呜……”她像个真正的迷路小童,对周遭的一切充满惊恐和陌生,那双瞪大的眼睛里硬是挤满了眼泪,坚决避开张仲景投射过来的、依然沉重如铁的审视目光。
众人愕然。
刚才还喊出惊人诊断、拿出诡异丹药的女孩,转眼变成了受惊过度的幼童?
卫汛端着半碗浑浊的药水(那颗奇异浓缩丸只用了极小一部分化开,效力己惊人),疑惑地看向老师。
张仲景的目光在李穗脸上逡巡,锐利如鹰隼。
那惊恐过于真实,却又……像一层摇摇欲坠的薄纸。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沉声问道:“汝……识得此地?
识得吾谁?”
“呜呜呜……不认得!
这是什么地方?
又臭又脏!
你是谁呀老伯伯?
这衣服好怪!”
李穗抽噎着,胖乎乎的手抹着硬挤出来的眼泪(趁机蹭掉脸上的冷汗和泥巴),“我是李家小娘子!
我出来找我的猫……猫叫大橘……它跑丢了……我追着追着就……”她指着自己身上虽然脏污但明显布料精良(小熊卫衣)、款式奇特(加绒运动裤)的衣服,“我爹说了……我家……家在汝南……有……有好多钱……你们……你们快送我回去!
我爹重重有赏!”
她结结巴巴,故意透露出“李家”、“汝南”、“富户”的模糊信息,竭力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不知人间疾苦、贪玩走失的小富婆。
虽然漏洞百出(衣着、词汇、出现方式),但在这战乱流民群中,一个极度惊吓后胡言乱语的孩子身份,总比能凭空产药的“妖物”安全一万倍!
卫汛松了口气,看向老师的眼神多了点同情:“先生,看来真是哪家富户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走失了误闯至此,被流民和疫病吓破了胆。
方才……怕也是情急之下被逼出了急智?
或是家中学过几句医书?”
旁边照顾妇人的一个老妪也抹泪道:“是哩是哩,这孩子圆润福气,一看就不像咱们这苦命人。
刚才许是急眼了乱喊?
那药丸……是她吓掉了荷包里的家传救急药吧?”
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合理”得多的解释:富家小姐走失,吓蒙了才拿出家里的宝贝救命药。
那药丸的奇异,也被归结为有钱人家的秘药了。
张仲景沉默着。
他缓缓走到李穗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李穗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努力维持着惶恐天真的表情,只敢盯着他官袍的下摆。
张仲景蹲下身,视线与蜷缩的李穗平齐。
他的目光深邃如古潭,没有指责,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洞彻人心的、沉重的了然,以及一丝……极淡的悲悯?
“汝之言语,”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李穗心上,“言‘猫’,言‘甜糕’,言‘家(Family)’而非‘高堂’…… 衣虽奇异,然观之非中原今制……那药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被泥弄污的脸颊下难掩红润的肤色,“其力精粹,其形诡谲,非凡炉可炼,非人间可存(他并未说出口后半句:更非一个小儿荷包所能藏!
)。”
李穗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僵硬得无法动弹——他根本不信!
他在试探!
或者……他早就看穿!
就在她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戳破时,张仲景的目光掠过她依旧圆润但明显比刚才松弛了一些的腰腹,以及脸上那层骤然失去一部分“厚实”支撑的轻微凹陷感他并未拆穿。
反而,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醒:“乱世迷途,身有异处,非福也。”
“此物……” 他目光似有意无意地瞥过卫汛小心翼翼护在手中、只用掉一小点的异丸残渣,声音压得更低,“若恃此而忘‘观其脉证,知犯何逆’之本,必遭天殃。”
“汝今……身在此地,谨记:安身为要,诸事莫言,收敛行藏。”
“至于体态……”他最后深深看了李穗一眼,那目光复杂,包含了审视、规劝、甚至一丝难以名状的了悟,“非当下之急也。”
这几句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李穗瞬间理解了每一个字背后的分量和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