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叔的牛就在外面伸着脖子与王七家的鸡比谁的叫声高。
今日王七和春娘一齐起来的,昨日李婶儿叫了李叔今日清早来接李二郎,又寻来春娘,让春娘与王七说了今日陪李二郎进城去,车钱她来付。
春娘一口回拒:陪二郎进城是肯定的,但钱,我们自己来付。
几个拉扯下来,反倒是李婶儿带了一些春娘给二郎做的干粮走。
春娘起身下堂前去烧水给王七洗手洗脸,又端了水出去给李叔喝。
李叔看着春娘递过来的车钱,没接:“丽娘己经给过了。”
丽娘,就是李婶儿。
春娘早就料到,看着李叔捶着腿,转身回屋把赶好的一副护膝拿出来:“这都入秋了,李叔把这副护膝戴上。”
李叔连连摆手:“给王小子做的?
不能要不能要。
老骨头冻冻,越冻越硬朗。”
王七洗净了脸出来,见李叔不收,便上前:“李叔,我才是身子骨硬朗,不要推拒。”
李叔想了又想,还是收下了。
李二郎从屋里走出来,李婶儿絮絮叨叨安慰着什么,二郎面色青白,一言不发。
王七只当他是紧张,张嘴便是:“考不上再来!”
春娘急急忙忙去捂他的嘴。
嘴上的小手柔软却凉,王七扯下来捧在手里揉搓着,给春娘暖手。
春娘嗔了他一眼,挣开他:“二郎别听他的,你暂且去,定会有收获。”
王七暗道不愧是他的娘子,这话教人听不出毛病。
春娘又拿出一个垫子:“我听说要坐三天三夜,这你拿着,别坐坏身子了。”
李二郎接过垫子,对着春娘一拜,又冲着王七和李叔分别拜了一拜,又向着李婶儿拜了几拜,什么话也没说,坐在了牛车上。
王七看了一眼春娘:“我去了。”
“去吧。”
王七与李叔将李二郎送进了城里,李叔先去忙自己的事了,王七昨日才给蔡府送了柴,今日便不用送。
但身上带着春娘新绣的帕子,于是就过了虹桥,来了百家布庄。
布庄伙计早就认清他:“王大哥来了。”
王七应了一声,走到柜台边上:“白掌柜哪里去了?”
“我在这里。”
白掌柜从后头转来,手里抱着一匹布。
“我来送我娘子新绣的帕子。”
王七把怀里揣着的帕子拿出来递给白掌柜。
白掌柜接了来,使眼色让伙计去后头取布,自己把手里的那匹布扔下,拿着算盘准备算账:“王七啊,我想让你和你娘子商量一下。”
王七闻言心下一惊,以为春娘的活计就要泡汤了:“白掌柜可是看不上我娘子的绣样了?”
“非也非也!”
白掌柜正要提笔将账记了,闻言连连摆手:“这帕子本来是卖给那些高门大府的婢女们的,那日来了陆府小姐身旁的婢女买了一张帕子去,晚上来说她们小姐喜欢那副狸奴戏蝶的绣样,问那个婢女要了去,但又嫌那帕子粗糙,问能不能绣在丝帛上。”
“这丝帛金贵着吧?”
王七接过绣活的钱,又听得白掌柜的话,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不金贵!
若是你娘子绣好了,那才是金贵。”
伙计从后面取来两张丝帛帕子递给白掌柜,白掌柜接了,又递给王七:“你先拿了家去,问问你娘子。”
“行。”
王七接了帕子仔细收了,拜了一下,准备出门走了。
怎料布庄突然冲进来几号人,嘴里嚷着喊着就是这家的布害我老母亲起了疮毒,手上却首奔着柜台上的布去了。
王七常年砍柴,人又生的高大,想也没想的一拦,铜墙铁壁似的挡住一个人的去路。
那人陡然被挡,急急的嚷起来:“干甚么多管闲事!”
柜台后面的伙计们也反应过来,拿了平日里挑布的长木棍在柜台里就伸出来狠狠在来人身上招呼。
来人被打得哭号起来,扭头就要往街上冲。
却发现白掌柜己经将铺子门关起来还闩上了。
王七正把一个扑到柜台上的人扯下来,抓了手扔在地上。
见着白掌柜门也关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白掌柜认真看了一下地上的几个人,柜台后面的伙计此时也出来了,手里仍拿着棍子。
“让你见笑了。”
白掌柜对王七拱了一下手,“来人砸场子,还多谢王兄弟出手。”
王七便出的门来,这算私事,他总不便掺和。
今日因为不用送柴,王七穿的齐整:身上是春娘新作的短衣,脚下也是新作的布鞋。
王七上得虹桥来,今日约莫是秋闱的缘故,感觉汴河今日的船比平日里更多些。
王七靠着桥看了一会,想着下次出来一定要带着春娘——春娘一定很高兴。
正要下了虹桥回家,又路过杂货摊。
新奇的玩意儿更新了不少,但那只蝴蝶钗子还在,只是放在了不起眼的地方,落了尘,那触须好似也不动了。
王七略略的看了看,没停下脚步,六十文算的一笔大的开销,他归家去,柴房还有他给春娘作了一半的桃木簪子。
春娘正从大缸里舀水到桶里去:夏天的时候想在院子里种些花,一忙起来就忘了。
前些日子地里的麦子也收了,屋里的稻草也抱出来晒着了。
春娘打算现在把地翻了,给些肥,明年春来再种。
王七推开门进来了。
“回来的这样早?”
春娘不免讶异,扭身要去给王七短水来。
王七出声道:“不必。”
拿起春娘撇在桶里的瓢舀子舀了半瓢,头一抬,灌下去了。
“诶呀,”春娘嗔怪的看着王七,“生水喝了,你晚间又要肚疼。”
王七却将喝干净的瓢舀子给她看:“己经喝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