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尚书府里最乖顺的小姐，却偷偷爱着父亲的暗卫。他总在深夜出现，
为我带来墙外的糖人与不敢宣之于口的心动。及笄那夜，我鼓起勇气勾住他的腰带，
他却跪下来求我别毁他前程。后来我被赐婚给太子，他奉命送来嫁衣。
我笑着问他：“如今可是你想要的锦绣前程？”大婚当日，他浑身是血劈开轿门：“小姐，
我来带你走。”可我们都不知道，那支我藏了十年的簪子，淬着他亲手喂进的剧毒。
1窗棂被极轻地叩了三声，像夜鸟啄食。我几乎是立刻便醒了，心跳得比那叩击声更急，
赤着脚奔到窗边，支起一条缝。夜风裹着露水的潮气涌进来，
还有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带着一丝铁锈气的气息。“小姐。”他低低唤了一声，
声音沉在浓夜里，像一块暖玉。一个粗糙却干净的油纸包从窗缝递进来。我接过，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指腹的硬茧，两人俱是一颤。油纸包里是尚带余温的糖人，
甜丝丝的气味一丝丝钻出来，混在夜风里，勾得人心尖发痒。“下次……不必冒险，
”我捏着糖人，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父亲近日查得严。”窗外沉默了一瞬，
他只道：“无妨。墙外新来的老翁，手艺很好。”这便是他，沉默、寡言，
是我父亲麾下最锋利的刀，却总在我这方窄窄窗台前，递进一些微不足道的甜。
我是沈府最循规蹈矩的小姐，言行举止从无错处，唯有这深夜送来的糖人，
和窗下短暂的停留，是我十年间唯一鲜活、唯一属于自己的秘密。我叫他“影”，
因为他就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只属于我。虽然我知道，他真正属于的是我的父亲，
是这座森严的府邸。及笄礼后的那个夜晚，府中的喧嚣尚未完全沉寂。我对着铜镜，
拆下繁复的头饰，心跳却比白日接受宾客祝贺时更快。镜中的少女眼波流转，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来了。窗棂轻响，他如常出现。可这一次，
我没有去接他可能带来的任何东西。我猛地转身，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贴近他，
冰凉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勾住了他玄色腰带的边缘。锦缎冰凉，
他腰腹间的肌肉却瞬间绷紧，硬得像铁。“影，”我抬起眼，望进他骤然缩紧的瞳孔里，
“我不要糖人。”空气凝滞了。他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锋利而警惕，
像一把瞬间出鞘三寸的刀。下一瞬，他猛地后退一步，我的手指被带得滑落。
“咚”的一声闷响，他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背脊却挺得笔直，是一种近乎抗拒的臣服。
“小姐，”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石中磨出，“请勿……折辱属下。
”夜风吹得烛火摇曳，将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折辱？”我轻轻重复，
胸口堵得发疼，“你觉得这是折辱？”他不再抬头，声音沉冷下去，
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决绝：“属下身份卑贱，唯愿尽职尽责，护小姐周全，
求一个……前程。请小姐，不要毁了我。”“前程……”那两个字像冰锥，
刺穿了我所有鼓足的勇气和虚妄的幻想。我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玄色兜帽掩去他所有神情，
只有紧握的拳，透出隐忍的青白。原来那些深夜的糖人，那些无声的守护，
那些我以为心照不宣的悸动，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痴妄。他要的，只是一个暗卫的锦绣前程。
我慢慢收回手，指尖冰凉。“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你出去。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动，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无边的夜色里。
那之后，我再未在深夜支起过窗棂。2直到赐婚的旨意降临沈府。对方是当朝太子，
天大的荣宠。父亲喜形于色，府中上下忙碌一片，唯有我的院落，静得像一座坟。
他来送嫁衣。那日天色沉郁，几个侍女捧着鲜红的嫁衣与璀璨的头面，鱼贯进入我的闺房。
他跟在最后，一身暗卫的玄衣，与这满室刺目的喜庆格格不入。他手中托着一个沉木托盘，
上面放着一顶赤金点翠衔珠凤冠，华贵沉重，压得他的手臂平稳得不带一丝晃动。
侍女们放下东西，悄声退下。屋内只剩下我和他。我站在那摊开的嫁衣前，血一般的红色，
绣着繁密的鸾凤和鸣，金线灼灼，刺得眼睛生疼。我没有回头，
只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他模糊的身影。“如今，”我弯起唇角，
镜中人也露出一个完美却空洞的笑，“可是你想要的锦绣前程？
”身后的人呼吸似乎滞了一瞬，托着凤冠的手指骨节泛出白痕。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凤冠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极轻微的一声“磕哒”。然后，他再次跪下，
行的是最标准的下属礼。“属下，贺小姐大喜。”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他起身，
退后，离开，没有再看我一眼。大红嫁衣灼灼如火，铺满了我的视野。梳妆匣最底层，
那支他很多年前送我、我偷偷藏了十年的普通银簪，冰凉地贴在我的掌心。我把它拿了出来，
明日，它将要藏进我繁复的发髻里，陪我嫁入东宫。锣鼓喧天，震耳欲聋。
我穿着那身沉重的嫁衣，顶着那块绣着鸳鸯的盖头，坐在剧烈摇晃的喜轿里。
外面是鼎沸的人声，是喜庆的乐声，是整个皇城的喧嚣。轿子却猛地一颠，
毫无预兆地停住了。惊马的长嘶、人群的尖叫、兵刃可怕的碰撞声瞬间撕裂了表面的喜庆。
浓烈的焦糊味透过轿帘缝隙钻进来，还夹杂着……血腥味。我的心骤然揪紧。“轰——！
”一声巨响，整个轿门被人用巨力劈开！木屑纷飞间，一个人影堵在裂口处，
背对着外面冲天的火光和厮杀声。他浑身是血，玄色衣袍被染得更深，几处伤口皮肉翻卷，
还在汩汩冒着血。脸上也溅满了血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疯狂、绝望和一种近乎破碎的急切。是影。他朝我伸出手，
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声音嘶哑得完全不似人声：“小姐……我来带你走！”那一刻，
万籁俱寂。所有喧嚣远去，我只看得见他眼底那簇为我而燃的火光，
和他伸出的、沾满鲜血的手。十年来的克制、委屈、怨恨、爱而不得，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我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他伸出手去。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染血的指尖那一刹——心口猛地一记剧痛！毫无征兆，
尖锐到无法呼吸！那痛楚来得如此猛烈，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刺穿心脏，并且狠狠搅动！
“呃……”我闷哼一声，伸出的手猛地蜷缩回来，死死抠住心口，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视线瞬间模糊涣散，唯有他骤然变得惊恐万分的脸，
在我迅速暗下去的视野里扭曲。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好像，听见他崩溃的哭嚎。
3视野里最后的光，是他那双瞬间被惊恐撕碎的眼睛，和他扭曲的、发出不似人声嘶吼的脸。
真奇怪，那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持续了一瞬，便化作了无边的冰冷和麻木，
迅速蚕食着我的四肢百骸。力量像退潮般从我身体里流走，我向前软倒，
落入一个颤抖得几乎抱不住我的怀抱。很暖，却沾满了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是他的血。
“小姐？小姐！”他的声音变了调，破碎不堪，滚烫的液体一滴滴砸在我的脸颊上，
是他的泪，混着血，灼人。我想抬手，想碰碰他的脸，想问他为什么哭，不是他求的前程吗？
不是他送的嫁衣吗？可我的手重若千钧，连抬起一寸都不能。厮杀声似乎遥远了，
火舌舔舐建筑物的噼啪声也模糊了。世界寂静下来，
只剩下他崩溃的、一遍遍唤我“小姐”的哀鸣，
还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我张了张嘴，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气息微弱，“影……冷……”他猛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我勒进骨血里，
又惊惶地松开些许，手忙脚乱地想用自己染血的衣袍裹住我，可那上面只有更深的寒意。
“别怕，小姐，别怕……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他语无伦次，试图将我抱起，
却发现我的身体正一点点失去生机，软得让他无从着力。那支藏了十年的银簪，
从我无力松开的发间滑落，“叮”一声轻响，掉在轿底的木板上，那一点微光，
在此刻惨淡的火光映照下，冷得刺眼。他的目光猛地被那支簪子吸住。像是想到了什么，
又像是根本无法相信。他死死盯着那支簪，瞳孔缩成一点，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寂静。然后，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捡那簪子，
而是颤抖着，用指尖极轻地碰了一下我苍白发青的嘴唇。触手冰凉。他像是被雷击中，
猛地缩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再看看我，
脸上是一种全然的、天崩地裂般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不……”一个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下一刻，他像是疯了一样，一把抓起那支银簪！
他凑到眼前，手指近乎粗暴地擦过簪身，尤其是簪尾那处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色痕迹。
他放在鼻尖疯狂地嗅闻。随即，他整个人如遭重击，猛地向后一仰，
发出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哀嚎！那声音不似人声，仿佛濒死野兽的悲鸣，盖过了所有喧嚣。
“是我……是我？！！”他看着那簪子，又看看我，眼珠赤红，几乎要瞪出血来，
“怎么会是……是我……”4他想起来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出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回来，
带回的不仅仅是功劳，还有敌人一种极其隐秘的奇毒，无名无臭，只需微量，长期沾染，
便能深入肌理，平日里毫无异状，唯独见血封喉……或者说，见特定的引子，才会爆发。
那引子，是另一种更为罕见的香料，他得到命令，将那香料，细微地、无人察觉地，
混入了小姐及笄后所有新衣的熏香里，尤其是……嫁衣。而他带回的毒，上交了大半，
却鬼使神差地，私自留下了一点点。那时他只是习惯性地藏起一点保命的底牌，
从未想过用途。后来……后来小姐及笄那夜，他惊慌失措地逃离后，心中痛苦辗转，
最终只是笨拙地、偷偷地，将那一点点毒，
小心翼翼地淬在了他早已备好、却因胆怯而未送出的及笄礼——那支最普通不过的银簪上。
他当时在想什么？他想的是：若有一日，小姐凤冠霞帔，嫁与他人，
他便将这藏着剧毒的簪子，作为最后的贺礼。然后……然后他便……可他从未想过，要她死。
更从未想过，会是由他，亲手将这支淬了毒的簪子，借由漫长岁月，借由她毫无防备的亲近，
借由这场他亲手参与布置的杀局，送进她的心脉！“啊啊啊——！”他崩溃地嘶吼，
一拳狠狠砸在轿壁上，木屑刺入拳骨，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原来，
从他留下那点毒开始，从他淬在簪上开始，
每一次深夜看着她含笑戴上又收起开始……他就已经是在亲手、缓慢地、一刀一刀地凌迟她。
而最后点燃这死亡的引信，竟是他今日拼死杀入东宫，浑身浴血地来到她面前！
是他身上的血，是他带来的杀戮气息，激发了她体内沉积多年的毒！
“小姐……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他猛地抱住我逐渐冰冷的身子，
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滚烫的泪混着血水浸湿我的脸颊，声音泣血，
“是他们……是命令……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他的声音哽咽破碎，
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我涣散的瞳孔微微动了动，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语，又似乎没有。
原来……不是不要我。只是……棋子和棋子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
一丝极淡、极释然的笑意，艰难地攀上我的嘴角。真好……临到终了，知道的，
不是他不要我。视野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最后的感觉，是他将我死死箍在怀里，
那力度大到几乎要折断我的骨骼，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他埋首在我颈窝，
发出一声声压抑到了极致、痛苦到了极致的呜咽，像失去伴侣的孤狼。
“我带你走……小姐……我这就带你走……”他喃喃着，抱起我彻底软下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