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疼得像被一万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搅。血。好多血。身下的干草早就被染透了，
又湿又冷，贴在皮肤上，像一条毒蛇。我叫沈甄，大齐朝的废后。今天，是我临盆的日子，
也是我死去的日子。外面在下雨，冷风从破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我浑身发抖。接生婆的手，
比这风还冷。她哆哆嗦嗦地说：“娘娘，血……血止不住啊！”我没力气说话，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片污秽里的时候，殿门“吱呀”一声，
被推开了。光。有人提着灯笼。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看过去，看到了他。我的夫君，
大齐朝的皇帝，萧彻。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上面金线绣的龙，在灯火下，
眼睛像活的一样，冷冷地看着我。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狐裘，
衬得一张小脸楚楚可怜。她是温岚，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是萧彻最宠爱的贵妃。我的心，
在那一刻，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又冷又硬。萧彻看都没看我身下的血，
他的眼睛只看着温岚，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岚儿，外面冷，你怎么来了？
”温岚靠在他怀里，弱不禁风地说：“臣妾听说姐姐这里……心里不安，想来看看。皇上，
姐姐她流了好多血，太医呢？”萧彻皱了皱眉，像是才想起殿里还有个快死的我。他身后，
一个太医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跪在地上。“回皇上，废……废后她血崩不止，
怕是……怕是……”“怕是什么？”萧彻的声音冷了下来。太医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
温岚突然咳了两声，脸色白得像纸。她捂着胸口，虚弱地说：“皇上，
臣妾……臣妾心口又疼了。”萧彻立刻紧张起来，一把将她抱住。“太医！快给贵妃看看！
”那个太医赶紧跑过去，给温岚把了脉，脸色变得很难看。“皇上，贵妃娘娘这是老毛病了，
心血亏空，必须……必须用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才能稳住心脉啊！”我躺在血泊里，
听着这话，突然想笑。至亲之人？这宫里，谁不知道，我和温岚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我们俩的血，据说还出自同源，能相互救治。原来，他们是来取我的血。我的心头血。
萧彻抱着温岚，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物件，一个药引。“沈甄，
”他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岚儿身子弱，你的血，正好是药引。你生是朕的人，
你的血，自然也是朕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像是一种恩赐。“你放心，
只要岚儿好了，你的孩子，朕会让人好好养着。”我的孩子……我低下头，
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那里面，是我的骨肉，也是他的骨肉。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
要在他孩子出生的这一刻，抽干他母亲的血。温岚在他怀里，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
声音善良得像个菩萨。“皇上，不要……姐姐她还在生孩子，怎么能……怎么能抽她的血呢？
臣妾……臣妾不治了……”“胡说！”萧彻打断她，声音里满是心疼，“你的命，
比什么都重要！”他说完，不再看我，直接对太医下令。“抽！抽干她的血，一滴都不能少！
朕要贵妃，安然无恙！”“是！”太医拿着一排银针和一个白玉碗，向我走来。我看着他，
看着他身后紧紧相拥的萧彻和温岚，看着他们那张“为了爱不顾一切”的丑陋嘴脸。恨。
滔天的恨意，像火一样，从我心底烧起来，烧干了我最后一点眼泪。我突然有了力气。
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对着他们，笑了。“萧彻，”我叫他的名字，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磨，“你好得很啊。”他皱了下眉，似乎不喜欢我这种语气。我不管他，
继续说：“温岚，我的好妹妹，你也演得很好。”温岚的脸白了白，往萧彻怀里缩了缩。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我笑得更厉害了，“没关系，
很快你们就都懂了。”我看着那个拿着针的太医，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今天，抽我的血，
救她的命。我沈甄对天发誓，若有来世，我定要他萧彻的江山，断他萧家的血脉！
我要你们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血债血偿！”我的声音，回荡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
像恶毒的诅咒。萧彻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眼神一冷，吐出一个字。“动手！”太医的针，
刺进了我的心口。血，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流进那个白玉碗里。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肚子，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娇笑声，混在一起。我死了。
带着无尽的恨意，死在了我夫君为我准备的，这场血色盛宴里。……“甄儿，甄儿？
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不是冷宫的破败，
而是一片灿烂的桃花林。一个穿着锦衣的少年，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他眉眼如画，
是我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模样。萧彻。十六岁的，还是太子的萧彻。
他手里拿着一枝桃花，递到我面前，笑着说：“甄儿，别生气了。我跟你保证，等我登基，
这大齐的皇后，一定是你。一生一世，只你一人。”这是我及笄那天，他对我许下的诺言。
上一世，我信了。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看着他眼里的志在必得。然后，
我笑了。我接过那枝桃花，当着他的面，一瓣一瓣地，撕得粉碎。“太子殿下，
”我看着他错愕的眼睛，慢慢地说，“这后位，太脏。我，不想要了。”2萧彻脸上的笑，
僵住了。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搞不明白。“甄儿，你说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点急。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撕碎的桃花瓣，一点点地，全撒在了地上。风一吹，就散了。
就像我和他，上一世那段可笑的感情。“我说，”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说得很清楚，“太子殿下，我们俩的婚约，算了吧。我配不上你，这未来的国母之位，
你还是留给别人吧。”说完，我转身就要走。萧彻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很热，
抓得我很紧。上一世，我最喜欢他这样抓着我，觉得那是他在乎我。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你到底怎么了？”萧彻的眉头皱得很紧，
“是谁跟你胡说八道了？是不是温岚？她又跟你说什么了？”温岚。听到这个名字，
我的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温岚开始出现在我身边。
她是新来的京官的女儿，长得柔柔弱弱，说话细声细气。她总说羡慕我和太子青梅竹马，
说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什么都跟她说。结果，
她转头就爬上了我夫君的床，最后，还要了我的命。我看着萧彻，突然觉得好笑。
“不关别人的事，”我说，声音很平淡，“是我自己想通了。太子殿下，你是要做大事的人，
身边不该有我这种儿女情长的人拖累。我们，就这样吧。”“我不准！”萧彻的语气，
带上了他日后做皇帝时才有的霸道。他上前一步，想再来抓我。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桃花树上。我沈甄说到做到。”我的眼神，
一定很吓人。因为萧彻，真的停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受伤。
“为什么？”他问，像个被抢了糖吃的孩子，“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喜欢？我差点笑出声。
我上一世，何止是喜欢他。我是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为了他，我帮他出谋划策，拉拢朝臣。
为了他，我甚至得罪了整个沈家。结果呢？我换来了一座冷宫，一碗抽干我血的白玉碗。
“喜欢？”我看着他，轻轻地说，“太子殿下，你怕是搞错了。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
我长大了。比起喜欢你，我更喜欢我们沈家的权势，和我自己的命。”这话，一定伤到他了。
因为他的脸，白了。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发火。但他没有。
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怒火压了下去。“好，”他说，声音有点哑，“我给你时间，
让你冷静冷静。沈甄，你记住，你是我萧彻看上的女人，这辈子，你都别想跑。”说完，
他转身，大步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那块地方，早就死了。现在，
它空着，正好可以用来装别的东西。比如，仇恨。比如，权力。回到家，我爹，镇国公沈卫，
已经在书房等我了。他看着我，脸色不太好。“你跟太子，吵架了？”看来，萧彻一回去，
就找我爹告状了。我点点头。“爹，我想跟太子退婚。”我爹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
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瞪着我，一脸的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我说，我要退婚。
”我重复了一遍，很平静。“你疯了！”我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知道这门婚事，
对我们沈家有多重要吗？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你是未来的皇后！你现在说退婚，
你是要把我们整个沈家，都推到火坑里去吗？”我看着我这个爹。上一世，也是这样。
他总说，家族的荣耀，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当我在冷宫里求救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因为，沈家不能因为一个废后，得罪了新皇帝和新贵妃。我的心，又冷了几分。“爹，
”我说，“你觉得，太子真的会是未来的皇帝吗？”我爹愣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宫里，有七个皇子。太子虽然是嫡长子，但圣上最疼爱的，是三皇子。手握兵权的，
是四皇子。最会读书、最得文臣心的，是七皇子。”我看着我爹，慢慢地说：“爹，
你把整个沈家的未来，都押在太子一个人身上，你觉得，稳妥吗？”我爹不说话了。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审视。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女儿。
“你想说什么？”他问。“我想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走到他面前，
压低了声音。“爹，太子这个篮子，太挤了，也太显眼了。我想，换个篮子。”“哪个？
”我笑了笑，吐出三个字。“五皇子。”我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五皇子，萧景。
今年才十二岁，体弱多病，母亲是个不受宠的宫女，早早就死了。在所有人眼里，
他就是个小透明，一个随时都可能病死的可怜虫。但在我知道的未来里，这个可怜虫，
会在萧彻登基后，成为他最大的心腹之患。他会装病十年，暗中培养势力，最后，
差点就把萧彻从龙椅上拉了下来。虽然最后失败了。但这一世，有我。我爹看着我，
半天没说话。最后，他问了一句：“为什么？”“因为，”我看着窗外，轻轻地说，
“他干净，听话，而且，好控制。”最重要的是，他上一世，是唯一一个，
在我被打入冷宫后，还偷偷给我送过一床棉被的人。就凭这一点，我保他一世安稳。当然，
这话我不能跟我爹说。我爹看着我，眼神复杂。最后，他叹了口气。“甄儿，你长大了。
”我知道，他动心了。这就够了。和萧彻退婚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我走成了。
3和太子退婚，不是一件小事。我爹虽然动心了，但也不敢马上就去跟皇帝说。这件事，
得找个好时机，还得有个好理由。我心里，早就想好了。时机，是一个月后，宫里的围猎。
理由，是我命里带煞，克夫。这个理由，很扯淡，但在这个信鬼神的年代，很好用。
这一个月里，萧彻没有再来找我。但他派人送了很多东西来，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应有尽有。我照单全收，然后转手就让下人拿去当了。换来的钱，我一分没留，
全都投到了京城最大的一家米行里。因为我知道，再过两个月，江南要发大水，到时候，
京城的米价，会涨十倍不止。上一世，我就是个傻子，只知道围着萧彻转，家里的事，
一点都不管。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铺子，庄子，全被我那个继母，王氏，一点点地给掏空了。
这一世，我可不会再犯傻了。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都拿回来。这天，
我正在院子里看账本，我的好继母，王氏，带着我的好妹妹，沈嫣，扭着腰就进来了。
王氏一进来，就拉着我的手，一脸心疼。“我的儿，听说你跟太子闹别扭了？哎呀，
这可怎么好。你这孩子，就是脾气太倔。”我抽出我的手，笑了笑。“劳母亲挂心了。
我跟太子，好着呢。”“好着呢？”沈嫣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好着呢，
太子会一个月都不登我们沈家的门？姐姐，你就别嘴硬了。”我看着她那张嫉妒得发酸的脸，
觉得好笑。上一世，她就一直嫉妒我。嫉妒我嫡女的身份，嫉妒我能当太子妃。
后来我倒台了，她高兴坏了，巴巴地想让王氏把她也送进宫。结果，
萧彻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妹妹，”我看着她，慢悠悠地说，“太子来不来，
那都是我的事。你这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抢我的太子妃之位呢。”沈嫣的脸，
一下子就白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对王氏说：“母亲，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王氏的脸，
也有些挂不住。她干咳了两声，说：“甄儿，你看，你妹妹也快到及笄的年纪了。我想着，
从你娘留下的那些铺子里，挑两个好的，给你妹妹当嫁妆，你看怎么样？”来了。上一世，
她就是这么说的。我当时觉得，都是一家人，就答应了。结果，她挑走了我娘嫁妆里，
最赚钱的两个铺子。我看着她，笑了。“母亲，这不合规矩吧？”王氏愣了。“什么规矩？
”“我娘的嫁妆，那是留给我的。妹妹的嫁妆，自然该由父亲和母亲来准备。拿我的东西，
去给妹妹当嫁妆，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镇国公府？”我顿了顿，
又说：“是说父亲疼爱庶女，不顾嫡女呢？还是说母亲你，苛待继女，
一心只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呢？”王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她没想到，
以前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我，会突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她气得手都抖了。“母亲，我只是在说实话。”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声音不大，
但很有力。“我娘留下的东西，一针一线，都是我的。谁也别想动。不然，我就去报官，
去敲那登闻鼓，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看看这镇国公府，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王氏彻底傻了。她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最后，她拉着沈嫣，灰溜溜地走了。我知道，
这只是个开始。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果然，没过几天，外面就开始有传言，
说我沈甄善妒，蛮横，连太子都受不了我了。我听了，只是笑笑。这手段，太低级了。
一个月后，皇家围猎。我穿了一身火红的骑装，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一进猎场，
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萧彻也来了。他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就骑着马过来了。“甄儿，
你今天真美。”我对他笑了笑，没说话。围猎开始，他一直跟在我身边，
帮我挡开那些想上来献殷勤的公子哥。我知道，他想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沈甄，
还是他萧彻的女人。我也不揭穿，就这么由着他。直到，我们追着一头鹿，进了一片小树林。
林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突然勒住马，拦在我面前。“甄儿，别闹了，跟我回去吧。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看着他，笑了。“太子殿下，我没闹。”“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有点不耐烦了。“我要你，离我远一点。”我说。就在这时，旁边的草丛里，
突然窜出来一头黑熊。那头熊，是被人事先饿了好几天，又用药物刺激过的，眼睛通红，
见人就咬。萧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下意识地，就把我拉到了他身后。“别怕，有我！
”上一世，也是这样。他为了保护我，被熊抓伤了胳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觉得他就是我的盖世英雄。从那以后，我对他，更是死心塌地。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这场“英雄救美”，不过是他自己安排的一出戏罢了。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感动，
让我更爱他。我看着他挡在我身前，一副要为我拼命的样子。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就在那头熊扑过来的瞬间，我做了一个让萧彻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动作。我猛地一拉缰绳，
让我的马，往旁边闪开。同时，我伸出手，用尽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
推向了那头黑熊张开的血盆大口。“啊——”萧彻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树林。我坐在马上，
冷冷地看着他被黑熊压在身下，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锦衣。然后，我拉响了求救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我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萧彻，这只是个开始。上一世，你抽干我的血。
这一世，我要你，一点一点地，把债还回来。4萧彻没死。但伤得很重。右边的胳膊，
被熊咬掉了一大块肉，深可见骨。太医说，就算好了，以后也别想再拉弓射箭了。
皇帝大发雷霆，下令彻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头熊，被侍卫们乱箭射死。
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线索，都断了。萧彻躺在东宫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