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墙角的秘密
那次巧克力事件后,周叙白和林惜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似乎又厚了几分。
林惜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与周叙白有任何视线接触。
而周叙白,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既恼火她的躲避,又对自己那天的行为有些懊恼,拉不下脸去解释什么——虽然他自己也未必清楚到底需要解释什么。
这种僵持的状态,被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连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周叙白觉得教室里空气黏稠得让人窒息,一个按捺不住的念头冒了出来——逃课去学校后街新开的游戏厅晃一圈。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他熟练地估算着时间,趁着纪律委员低头打盹的功夫,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学校后墙有一处矮墙,是像他这样的“老手”众所周知的秘密通道。
周叙白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退几步,一个利落的助跑,双手扒住墙头,引体向上,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他骑上墙头,准备潇洒地往下一跳的瞬间,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墙角阴影里蹲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一张纸片,丝毫没察觉头顶即将降临的“灾难”。
周叙白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但身体重心己经前倾,收势不及。
“砰——”沉闷的落地声,夹杂着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惊呼,以及纸张被揉皱的细微声响。
周叙白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上,鼻尖瞬间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冲击力让两人都滚倒在地。
“呃……”身下传来痛苦的闷哼,声音细小,却让周叙白浑身一僵。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估计是磕破了皮。
他顾不上自己,赶紧低头看去——林惜被他撞倒在地,校服裙摆沾上了尘土,手掌撑地的地方也擦破了一块,正渗着血珠。
她小脸煞白,眉头紧紧拧着,眼睛因为惊吓和疼痛睁得极大。
而最要命的是,她刚才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张粉红色的、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此刻正被周叙白在慌乱中下意识抓在了手里,纸角己经被捏得皱巴巴。
空气仿佛凝固了。
墙内隐约传来教学楼模糊的喧闹,墙外是寂静的小巷。
两三秒的死寂后,林惜率先反应过来。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周叙白手中那张粉色的纸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比刚才被砸到时还要惊恐万分。
她也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想去抢,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还给我!”
她越是这样惊慌失措,周叙白那颗被好奇和某种莫名酸意占据的心就越是躁动。
他下意识地把手举高,凭借身高的绝对优势,让她根本无法够到。
低头间,他快速地扫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信纸。
开头“亲爱的”三个娟秀的字迹格外扎眼,后面似乎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呵,情书?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猛地窜上心头。
再低头看看眼前这个跌坐在地、急得眼圈通红、羞愤交加的女孩,那火气忽然就变了质,转化成一种恶劣的、想要撕破她这副总是对自己疏离冷淡面具的冲动。
他用没拿信纸的那只手,随意地用手背抹了一下膝盖上渗出的血珠,指尖沾染上一点鲜红。
然后,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反而咧开嘴,冲她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两颗尖尖的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晃了晃手里那封皱巴巴的“情书”,语气戏谑,拖长了调子:“哟,真没看出来……”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慌乱的眼睛,“原来我们乖学生林惜,喜欢这种调调啊?”
“调调”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轻佻。
林惜猛地抬头,撞上他玩味又灼人的目光。
那张原本煞白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轰”地一下变得通红,迅速蔓延到耳根、脖颈,像是熟透的虾子。
羞愤、难堪、慌乱、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绝望,无数情绪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激烈地翻滚、冲撞。
泪水迅速在她眼眶里蓄满,摇摇欲坠,她却倔强地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终于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带着尖锐恨意和委屈的反抗。
然后,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也忘了再去抢那封决定她“生死”的信,转身就用尽全力跑开了,校服裙摆在小巷的风里扬起仓促的弧度,背影瘦弱得像随时会折断。
周叙白举着那封皱巴巴的粉色信纸,僵在原地,像个愚蠢的雕塑。
膝盖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血珠还在慢慢往外渗。
他看着那个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又低头看看手里这封突然变得无比烫手的信。
嘴角那点恶劣的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吹过巷口,卷起几片落叶,墙头的野草轻轻摇晃。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他胡乱地将那张承载了不知名少年心事的信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校服裤兜里。
“喂!
你的……”他朝着她消失的方向哑着嗓子喊了半句,又悻悻地住了口。
小巷空荡,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裤兜里那个硌人的纸团。
周叙白站在原地,半晌,抬手舔了舔莫名有些发干的嘴唇,低声嘀咕了一句:“……跑什么跑。”
只是这一次,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戏谑和捉弄,反而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懊恼、心虚,和一种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那颗粉色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在他的裤兜里,也烙在了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