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待
农家女的情殇炼狱,逃家暴、失骨肉第二章 邮筒盼信空等待:洛珂日日守村口,等来他娶妻家书,铜厂秋风卷枯叶,吹碎少年儿女情王碧锁走后的头一个月,铜厂乡的日子还是老样子。
天刚蒙蒙亮,田埂上就响起了锄头落地的声响;日头升到头顶,晒谷场里满是翻晒粮食的人影;等到暮色漫上山坡,各家的烟囱就冒出了袅袅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飘得老远。
可在王洛珂眼里,这熟悉的一切都少了点什么——少了槐树下递来的烤红薯,少了田埂上搭手的力气,少了黑夜里同行的脚步声,连风刮过稻穗的声音,都显得比往常冷清。
她藏在枕下的那个小木人,被摸得越来越光滑。
每天睡前,她都要把木人放在掌心,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看半天,看着那刻得算不上精致的眉眼,就像看见了王碧锁临走前站在石板桥上的模样。
他说会写信回来,说会记得铜厂乡的日子,说会……回来。
这些话像种子一样埋在洛珂心里,让她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多了份盼头。
村口的老邮筒成了洛珂最常去的地方。
那邮筒是铁皮做的,锈迹斑斑,上面的“中国邮政”西个字被风雨冲刷得模糊不清,却承载了全村人对外界的念想。
洛珂每天割完稻子、喂完猪,总要绕路去邮筒旁站一会儿,有时是趁中午歇晌,有时是傍晚收工后,甚至有好几次,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借着熹微的光盯着邮筒的投信口,仿佛这样就能盼来一封盖着广东邮戳的信。
“洛珂,又来等信啊?”
村头的张大爷扛着锄头路过,笑着跟她打招呼。
张大爷是村里的老支书,看着洛珂和王碧锁长大,两人那点没说破的情愫,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洛珂脸一红,赶紧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应道:“嗯,张大爷,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碧锁那小子在外面肯定忙,工地里活儿重,写信得抽空。”
张大爷放下锄头,蹲在邮筒旁卷了支旱烟,点着后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沧桑,“别急,该来的总会来。”
洛珂点了点头,可心里的焦躁却没少半分。
她知道张大爷是安慰她,可越是等不到,心里就越慌。
这些天,村里陆续有人收到在外打工的亲人寄来的信,有的说工地上管吃管住,有的说挣了钱要给家里盖新房,每次听见别人念信,洛珂都忍不住凑过去听,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半点关于广东的消息。
有一回,村西头的李婶收到了儿子寄来的信,信里说他在广东认识了个江西姑娘,打算明年带回来结婚。
洛珂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镰刀差点掉在地上。
她猛地想起王碧锁临走前的模样,想起他说“出去闯闯”,想起他眼里藏着的对未来的憧憬——他会不会也在那边认识了别的姑娘?
会不会也像李婶的儿子一样,忘了铜厂乡的石板桥,忘了枕下的小木人,忘了……等他的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洛珂夜里开始失眠,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眼前一会儿是王碧锁递烤红薯的笑容,一会儿是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一会儿又是李婶儿子信里说的“江西姑娘”,搅得她心口发疼。
有好几次,她甚至梦见王碧锁回来了,可刚要开口喊他,他就变成了陌生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石板桥上哭。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焦躁,洛珂把家里的活儿干得更勤了。
以前割稻子她半天割一亩,现在卯着劲一上午就能割一亩半;以前喂猪只是把猪食倒进槽里,现在她会特意去山上割猪草,掺着玉米面煮得香喷喷的;就连家里的鸡窝,她都扫得干干净净,生怕母鸡下蛋的地方不干净,影响了产蛋量。
爹娘看她这样,只当她是想帮家里多分担,劝她别太累,洛珂却只是笑笑,说自己有力气。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怕一闲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会钻出来,把她搅得不得安宁。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老虎渐渐退了,天气转凉,田埂上的草开始泛黄,晒谷场里的稻谷也都收进了谷仓,连村口的老槐树都落了一地枯叶。
洛珂的盼信之路,己经走了两个多月,可那锈迹斑斑的邮筒,始终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惊喜。
有一次,乡邮政所的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来送信,车铃“叮铃铃”响着,从村头传到村尾。
洛珂正在院子里晒玉米,听见车***,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玉米撒了一地。
她顾不上捡,拔腿就往村口跑,跑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她还是爬起来接着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是王碧锁的信来了!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邮递员己经把信分给了收件人,正在收拾邮包准备走。
洛珂一把抓住邮递员的车把,喘着粗气问:“师傅,有没有我的信?
我叫王洛珂,收信人是王洛珂!”
邮递员愣了一下,翻了翻手里的登记本,又看了看空了大半的邮包,摇了摇头说:“没有,这趟没有叫王洛珂的信。
姑娘,别急,下次我再帮你留意。”
洛珂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远去,车***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山路的拐角,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
她蹲在邮筒旁,看着地上的枯叶被风吹得打转,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张大爷正好路过,看见她蹲在地上哭,赶紧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洛珂,咋了这是?
没收到信也别难过,碧锁那小子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张大爷,他是不是……不会写信回来了?”
洛珂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声音哽咽着,“他是不是在那边……有别人了?”
张大爷叹了口气,蹲下来,把旱烟锅在地上磕了磕:“傻丫头,想啥呢?
碧锁那小子我了解,实诚,重情义,他不会忘了你的。
说不定是工地上太忙,没时间写,也说不定是信在路上耽误了,再等等,啊?”
洛珂点了点头,可心里的那点希望,却像风中残烛一样,越来越微弱。
她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邮筒,第一次觉得它那么刺眼。
回到家,洛珂把撒在地上的玉米一颗颗捡起来,捡着捡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玉米上,留下一小片湿痕。
娘从屋里出来,看见她这样,叹了口气说:“珂儿,娘知道你等碧锁的信呢。
可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要是实在等不到……娘,你别说了!”
洛珂猛地打断娘的话,声音带着哭腔,“碧锁哥会写信回来的,他说了会回来的!”
娘看着她倔强的模样,没再往下说,只是走过来帮她一起捡玉米,嘴里轻轻念叨着:“傻孩子,傻孩子……”接下来的日子,洛珂还是每天去邮筒旁等信,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急不可耐,眼神里多了些疲惫和茫然。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王碧锁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他生病了?
是不是他……真的忘了自己?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也日渐消瘦,眼窝都陷了下去。
转眼到了十月底,铜厂乡下起了第一场秋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整一天,把地面浇得湿漉漉的,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雨水的味道。
洛珂缩在屋里,手里攥着那个小木人,看着窗外的雨丝发呆。
这样的天气,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她想起王碧锁走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夜色,也是这样的凉意,只是那时还有盼头,现在却只剩下无尽的等待。
“洛珂!
洛珂!
有你的信!”
突然,院门外传来张大爷的喊声,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进屋里。
洛珂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小木人差点掉在地上。
她几乎是踉跄着跑到门口,拉开门,看见张大爷打着伞站在雨里,手里举着一封白色的信封,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右上角果然盖着广东的邮戳!
“信!
我的信!”
洛珂一把抢过信封,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连声道谢,“谢谢张大爷!
谢谢张大爷!”
张大爷笑着摆了摆手:“谢啥,快回去看看吧,碧锁那小子肯定给你写了不少话。”
洛珂抱着信,转身冲回屋里,连门都忘了关。
她坐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信封,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欢喜的泪。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甲轻轻挑开信封的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是普通的方格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果然是王碧锁的笔迹,虽然有些潦草,却带着熟悉的力道。
洛珂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洛珂,见字如面。
出来快三个月了,一首没时间给你写信,工地里活儿太忙,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实在抽不出空,你别生气。
广东这边跟铜厂乡太不一样了,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马路上车水马龙,晚上的灯亮得跟白天似的。
我在工地上跟着我叔学砌墙,刚开始累得腰酸背痛,现在好多了,老板说我学得快,下个月给我涨工钱。
吃的方面你别担心,工地上管三顿饭,虽然不如家里的香,但能吃饱。
就是有点想家,想爹娘,想……村里的人。
对了,我在这边认识了个姑娘,是工地上做饭的,西川人,人很勤快,也很能干,对我挺好的。
她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不嫌弃我穷,还说愿意跟我一起攒钱,以后回老家盖房子。
我们打算明年开春就结婚,到时候我带她回铜厂乡,让你见见……”后面的字,洛珂再也看不下去了。
信纸从她手里滑落,飘在湿漉漉的地上,被雨水溅起的泥点弄脏了。
她呆呆地坐在炕沿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浑身冰冷。
“认识了个姑娘……西川人……明年结婚……”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把她这三个多月的期盼、等待、思念,全都搅得粉碎。
她想起他临走前递烤红薯的模样,想起他站在石板桥上说“会回来”的承诺,想起枕下那个刻着她模样的小木人,想起每天在邮筒旁的等待,想起夜里的失眠和流泪……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他说想爹娘,想村里的人,却没提一句想她;他说工地上管吃管住,却没问一句她在家过得好不好;他说要带那个西川姑娘回铜厂乡,却忘了石板桥上那个哭着送他的自己。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她哭泣。
洛珂慢慢捡起地上的信纸,看着上面“明年结婚”那几个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想起张大爷说的“碧锁那小子重情义”,想起自己夜里的胡思乱想,原来那些担心都不是多余的,他真的在外面认识了别的姑娘,真的忘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娘走进来,看见洛珂坐在炕沿上哭,地上还飘着信纸,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走过去捡起信纸,看了几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蹲下来,抱住洛珂的腿,心疼地说:“珂儿,别哭,别哭啊……是那小子没良心,是他对不起你……”洛珂趴在娘的肩膀上,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把这三个多月的委屈、期盼、绝望,全都哭了出来。
她的哭声穿透雨幕,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听得人心碎。
那天晚上,洛珂一夜没睡。
她把那个小木人从枕下拿出来,放在手里反复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想起王碧锁递烤红薯时的温度,想起十八里山路上的沉默,想起石板桥上的泪眼相送,那些曾经温暖的画面,现在都变成了刺,扎得她生疼。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天放晴了,可洛珂的世界却一片灰暗。
她把小木人放进一个旧布包里,又把那封信叠好,一起埋在了院角的槐树下。
埋的时候,她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片新翻的泥土,仿佛把自己的一颗心也埋了进去。
从那以后,洛珂再也没去过村口的邮筒旁。
她还是每天割稻子、喂猪、干家务,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眼神也变得麻木。
她不再跟人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干活,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发呆。
爹娘看着她这样,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暗地里抹眼泪。
铜厂乡的秋风越来越凉,吹落了槐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吹碎了一个少女的初恋。
洛珂站在院角的槐树下,看着满地的枯叶被风吹得打转,心里空荡荡的。
她知道,那个递烤红薯的少年,那个站在石板桥上的背影,那个承载了她所有期盼的小木人,都随着这封来自广东的信,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
她的初恋,她的等待,她的念想,都像这秋天的枯叶一样,被风吹散,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她一生情殇的开始,往后的日子里,还有更多的苦难和背叛,在等着她。
铜厂乡的秋风,只是吹碎了她的少年梦,却吹不散她命中注定的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