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的风卷着碎纸片掠过脚踝,他抬头望了望整条回魂巷,只有自己刚租下的这间平房还亮着灯——其他院子的门要么钉着木板,要么干脆连门框都被拆走了,露出黑洞洞的屋梁,像一排掉光了牙的嘴。
“小伙子,住这儿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林野一跳,他转身看见个穿藏青色外套的老人,手里攥着个掉漆的搪瓷缸,正站在巷子口的老槐树下盯着他。
老人的头发全白了,却没戴帽子,风把几缕发丝吹得贴在脸颊上,看着有点渗人。
林野攥了攥口袋里的录音笔,这是他来这儿的目的——三天前报社接到线报,说回魂巷拆迁时,有几户人家是“深夜突然搬空”的,连家具都没带走,居民们传得神乎其神,说和20年前的“那事儿”有关。
“大爷,我是来这边采风的,”林野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您住附近啊?”
老人没回答,反而朝巷尾抬了抬下巴:“那户37号,别靠近。”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37号院的院门是两扇朱红色的木门,漆皮掉得只剩零星几块,门楣上挂着的门牌号歪歪斜斜,数字“7”的一竖断了半截,看着像个“1”。
院子里的槐树比巷口的这棵粗一圈,枝桠伸到院墙外,叶子却黄得反常,明明是初秋,却落得满地都是,像铺了层碎纸。
“那户没人住吗?”
林野问。
老人突然咳了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搪瓷缸在手里晃了晃,溅出几滴褐色的水。
等他缓过来,脸色白得像纸:“20年没人住了。”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快得不像个老人,转眼就拐出了巷口,只留下一阵风,裹着股淡淡的霉味。
林野盯着37号院看了会儿,掏出手机想拍张照,屏幕却突然黑了——明明刚才还有两格电。
他皱着眉把手机塞回口袋,低头搬纸箱,手指不小心蹭到了墙皮,一块灰黄色的墙皮“啪”地掉下来,露出里面贴着的旧报纸。
报纸己经泛黄发脆,林野蹲下来小心地扯了扯,能看清上面的日期:2003年9月17日。
他心里一动,三天前查资料时,看到过20年前的气象记录——那天夜里下了场特大暴雨,全市断电两小时。
而线人说,回魂巷最后一户“突然搬走”的人家,就是在那天之后消失的。
他想把报纸撕下来带走,指尖刚碰到纸面,身后的院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
林野猛地回头,院门还是他刚才推开的样子,没风,也没人。
可刚才那声响太清楚了,像是有人从外面推了门一把。
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口,左右看了看,整条巷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有远处拆迁工地的机器声隐约传来,嗡嗡的,像只巨大的蚊子。
“可能是风吧。”
林野嘀咕了一句,转身往屋里走。
刚迈过门槛,他眼角的余光瞥见37号院的院门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那种晃动,而是有人从里面往外推了推,露出一条缝,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瞬间僵在原地,心脏“咚咚”地撞着肋骨。
刚才老人明明说37号20年没人住了,怎么会有动静?
林野握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慢慢转过身,盯着37号的院门。
那道缝还在,没再动,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正从那缝里看着自己。
“谁在里面?”
林野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颤。
巷子里静得可怕,没有回应。
他等了半分钟,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再喊,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了——是房东的电话。
林野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喂,王姐?”
“小林啊,你到了吧?”
房东的声音隔着电流有点模糊,“跟你说个事儿,那房子的门锁有点老,你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反锁,听见没?
之前有租客说,半夜听见门响,吓着了。”
林野心里一紧,看了眼37号的院门:“王姐,这巷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刚才有个大爷让我别靠近37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房东的声音压低了些:“37号你别管,那房子早就没人了。
你就住你的,白天赶紧采风,晚上少出门。
对了,拆迁队下周就进巷了,你最多住一周啊,房租我己经退你一半了,别问那么多。”
说完不等林野再问,房东就挂了电话。
林野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心里越来越慌。
他抬头看向37号院,那道门缝还在,可刚才明明没风,门怎么会自己开一条缝?
他不敢再待在外面,快步走回19号院,把院门关上,又蹲下来检查门锁——是那种老式的挂锁,锁芯都锈了,他试了试,确实要用力才能锁上。
林野把行李拖进屋里,屋里没开灯,只有窗户透进来的一点余光,能看见靠墙放着一张旧木床,一张桌子,还有个掉漆的衣柜,都是房东留下的。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37号院的院门己经关上了,刚才那道缝不见了,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林野揉了揉眼睛,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紧张,看错了。
他掏出手机想开灯,却发现手机又没电关机了——刚才接电话时明明还有电,怎么会突然关机?
他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给手机充电,然后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啪”地按下——灯没亮。
林野愣了一下,又按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他想起房东说的“拆迁区”,可能是电线被剪断了。
“算了,先收拾东西吧。”
林野自言自语,走到纸箱边,蹲下来开始整理。
刚拿出几件衣服,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林野的动作停住了,屏住呼吸听着。
过了几秒,又传来“咚”的一声,这次更近了,像是在19号院的院门外。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散落的碎纸片被风吹得滚来滚去。
可那声音还在响,“咚、咚、咚”,节奏很慢,像是有人用重物砸着地面,从巷口往巷尾走。
林野握紧了拳头,额头冒出汗来。
他突然想起刚才老人说的“别靠近37号”,还有房东说的“半夜别出门”。
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到了19号院门口,停住了。
林野贴着门,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门外传来的、很轻的“呼吸声”——不是人的呼吸,更像是风从什么缝隙里钻进来的声音,“呼……呼……”过了大概一分钟,那呼吸声消失了,接着是“咚”的一声,然后声音慢慢往巷尾走去,停在了37号院门口。
林野听见“吱呀”一声,是37号院的院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重物拖地的声音,“刺啦——刺啦——”,从院门一首拖进院子里,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重物被扔在了地上。
林野靠在门上,腿有点软。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了一点,显示充了10%的电。
他赶紧打开录音功能,把手机贴在门上,想录下外面的声音,可外面己经没动静了,只有风卷着落叶的声音。
他等了十几分钟,确定外面没声音了,才慢慢打开院门,探头往外看。
巷子里还是空的,只有37号院的院门开着一条缝,和刚才一样。
林野的目光落在37号院门口的地上,那里有一道深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一首延伸到院子里,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他不敢再看,赶紧关上院门,用挂锁锁好,然后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条短信,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别捡院子里的东西。”
林野猛地抬头,看向院子的角落——那里堆着一堆落叶,刚才他没注意,现在借着月光,能看见落叶堆里露出来一个红色的东西,像是个玩具车的轮子。
他的心脏突然像被攥住了——那是他小时候丢失的玩具车,红色的,轮子上有白色的条纹,20年前,他在老家的院子里玩,然后就不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野慢慢走到落叶堆前,蹲下来,伸手想把玩具车捡起来,可手指刚碰到轮子,就想起那条短信:“别捡院子里的东西。”
他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了。
就在这时,巷尾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凄厉得像哭。
林野吓得手一抖,差点碰到玩具车。
他抬头看向巷尾,37号院的院门还开着,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出来,慢慢走向他的院子。
他赶紧站起身,快步走进屋里,关上门,把桌子推过去抵在门后。
然后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的月光很亮,能看见37号院的院门慢慢关上了,和刚才一样,严丝合缝,像从没开过。
林野靠在墙上,拿出手机,那条未知短信还在,可他回拨过去,提示“号码不存在”。
他打开录音,刚才录下的只有风声,没有重物拖地的声音,也没有呼吸声,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可院子里的玩具车是真的,37号院的动静是真的,还有那条短信。
林野看着手机屏幕,突然想起刚才在墙皮里看到的旧报纸日期——2003年9月17日,那也是他丢失玩具车的日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的37号院,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20年前的暴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条巷子“搬空”的,真的是住户吗?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推送,是本地新闻:“回魂巷拆迁工程延期,原因待查——据拆迁队负责人称,昨夜进入巷内的勘测人员,至今未归。”
林野盯着那条新闻,手指冰凉。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好指向凌晨三点——刚才听到重物拖地声的时间,也是三点。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哐哐”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敲窗户。
林野不敢再看,赶紧拉上窗帘,蜷缩在床角,手里紧紧攥着录音笔,听着窗外的风声,还有……隐约传来的、拖重物的“刺啦”声,从37号院,慢慢向19号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