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的热水,氤氲出模糊的雾气。
我跪在地上,为他宽衣解带,褪去靴袜。
他那双曾踏碎我故国山河的脚,即将浸入这盆由我——亡国公主楚凝,亲手试温的热水里。
“滚开。”
冰冷的两个字砸下,下一秒,雕龙的铜盆被他一脚踹翻。
滚烫的水浇了我满身,瓷片碎裂,划破我的手背,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李承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淬着冰雪,满是厌恶与轻蔑。
“亡国奴,也配碰孤?”
我垂下头,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狼狈不堪。
疼痛从手背蔓延至四肢百骸,可我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他不知道。
那个在大雪中被他死死攥住衣角,哆嗦着分他半块干饼,为他挡住饿狼,留下满背伤痕的小女孩……是我。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干净,重新打水!”
掌事太监尖利的声音将我从刺骨的冰冷中唤醒。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默默地跪在地上,用已经冻得发僵的手,一片一片地捡拾着碎裂的瓷片。
锋利的边缘再次划破我的指尖,但我仿佛感觉不到疼。
李承翊,大朔朝的太子,我的灭国仇人,如今我的主人。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将我踩在脚下的快感。
每天夜里,他都会传我到寝殿,不为别的,只为让我给他洗脚。
然后,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辱我,再看着我像条狗一样,收拾他制造出的残局。
我不敢有任何反抗。
因为我身后,还有数百名被俘的故国宫人。
我的任何一点不顺从,换来的都将是他们血的代价。
我重新打来一盆热水,跪行到他面前,低眉顺眼:“殿下,水好了。”
他没有再踢翻,只是将脚伸了过来。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即一脚将我的手打开。
“别用你这双脏手碰孤。”
他的声音里满是嫌恶,仿佛我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
我低下头,将手缩回袖中,任由他自己将脚放进水里。
整个寝殿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水声和我的呼吸声。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锐利如刀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抬起头来。”
他忽然命令道。
我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审视和探究。
“你叫什么?”
“奴婢……阿凝。”
我隐去了我的姓。
楚这个姓,在大朔是禁忌,是罪。
“阿凝?”
他咀嚼着这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倒是和你那张脸不配。”
他口中的“不配”,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的脸,在国破家亡的逃亡路上,被浓烟熏坏了半边,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这张脸,配不上如此温柔的名字。
“在想什么?”
他似乎对我片刻的失神很不满,脚在水里不耐烦地搅动了一下,“在想你那死去的父皇母后,还是在想你们楚国那不堪一击的城墙?”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不说话?”
他冷笑一声,忽然伸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孤告诉你,你最好安分一点。你和你那些故国奴才的命,都攥在孤的手里。孤让你生,你便生。孤让你死,你连选择怎么死的权力都没有。”
他的指尖冰冷,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下骨捏碎。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那双曾在大雪中写满无助和恐惧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暴戾和权势。
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当年那个缩在我怀里,狼吞虎咽着半块饼,哭着说“姐姐,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小男孩,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或许,是我从一开始,就救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