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兮归来
耳边是嗡嗡的嘈杂声，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嘲讽。
“哼，命还真硬，这样都没死透？”
“一个连灵脉都堵塞的废物，活着也是浪费族中粮食，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嫣然小姐心善，还给她请大夫，要我说，首接扔去乱葬岗算了！”
凌霜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只是那木质粗糙，幔帐也是洗得发白的青色粗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混合的苦涩气息。
这不是她的实验室，更不是医院的病房。
她猛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额角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传来，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一股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地冲入她的脑海。
东域，青阳城，凌家。
一个同样名叫凌霜的少女，十六岁，家族庶女。
天生灵脉滞涩，无法引气入体，是青阳城人尽皆知的“修炼废柴”。
性格怯懦，常年被嫡母、嫡姐欺凌。
这一次，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嫡姐凌嫣然心爱的一支玉簪，被盛怒之下的凌嫣然推搡，额头撞上了桌角，一命呜呼。
然后……就是她的到来。
凌霜，二十一世纪华夏最年轻的考古学教授之一，在一次对商周时期神秘古墓的发掘中，为保护主墓室中央一块突然绽放出诡异光芒的龙纹古玉，脚下坍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再醒来，便是此地此地。
“所以……我这是……魂穿了？”
凌霜闭上眼，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多年的考古生涯，让她练就了远超常人的冷静和理性。
即便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状况，她首先做的，也是快速整合信息，分析现状。
这具身体的原主，处境极其糟糕。
在一个以武为尊的玄幻世界，无法修炼，便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只能像蝼蚁一样被人践踏。
而刚刚那些刺耳的议论声，也证实了这一点。
“吱呀——”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名穿着锦缎衣裙、面容姣好却眉眼刻薄的少女，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正是凌家的嫡女，凌嫣然。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凌霜，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
“哟，我的好妹妹，这是醒了？”
凌嫣然用帕子掩了掩鼻，仿佛这里的空气都污浊不堪，“既然没死，就别躺在这里装死了。
有件‘好差事’正要你去办呢。”
凌霜沉默地看着她，脑海中迅速闪过原主被此人欺辱打骂的种种画面，一股不属于她的悲愤和恐惧在心底蔓延。
但她很快将这股情绪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现代灵魂的冰冷审视。
她没有说话，这种超出预料的平静，反而让凌嫣然有些不适。
往常这个时候，这废物早就该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了。
凌嫣然皱了皱眉，语气更加不善：“哑巴了？
还是撞坏了脑子？
本小姐告诉你，陨星秘境即将开启，家族需要派一名弟子前往秘境核心进行‘祭祀’，为家族祈福。
父亲和母亲决定，这个光荣的任务，就由你去了。”
陨星秘境？
祭祀？
凌霜的记忆碎片迅速组合。
陨星秘境是青阳城附近一处神秘的远古遗迹，每隔十年开启一次，内部机缘与危险并存。
而所谓的“祭祀”，根本就是送死！
秘境核心区域充斥着狂暴的能量和强大的守护兽，历来被派去“祭祀”的弟子，无一人生还。
这是要借刀杀人，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清除掉她这个家族的“耻辱”。
见凌霜依旧不语，只是用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自己，凌嫣然心头莫名一恼，冷笑道：“怎么？
不愿意？
这可是为了家族！
你一个废物，能为家族牺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旁边的婆子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嫣然小姐这是给你机会为家族做贡献呢，别不识抬举！”
凌霜缓缓坐首了身体，额角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又渗出些许血迹，映衬着她苍白的面容，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倔强。
她开口了，声音因为伤势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姐姐此言差矣。”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凌嫣然和她身后的众人。
“我若是废物，去了秘境，只怕不仅无法为家族祈福，反而会因我这‘污秽’之身，冲撞了秘境神明，给家族带来厄运也未可知。
如此重任，妹妹实在……担当不起。”
凌嫣然一愣，完全没料到凌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废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
“你……你胡说什么！”
凌嫣然怒道，“这是家族的决定，由不得你拒绝！”
“家族的决定？”
凌霜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还是姐姐你的决定？”
“放肆！”
凌嫣然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抬手就想像往常一样给凌霜一耳光。
然而，她的手刚抬到一半，就对上了凌霜那双眼睛。
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怯懦和闪躲，而是冰冷的、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凌嫣然的手，竟然僵在了半空。
“姐姐何必动怒。”
凌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我去便是。”
她答应的如此干脆，反而让凌嫣然有些措手不及，心中疑窦丛生。
凌霜却不再看她，目光转向窗外那高远的天空。
她知道，留在凌家，只有死路一条，迟早会被这对母女用各种手段折磨致死。
而那个被视作绝地的陨星秘境，对于熟知无数历史秘辛、破解过众多古代机关的她而言，或许……反而是一线生机。
危险往往与机遇并存，这是考古学的铁律，放在这个世界，想必亦然。
三日后，陨星秘境入口。
一道巨大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能量光门矗立在悬崖之畔，光门内云雾缭绕，看不真切，只有阵阵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不断传出。
凌家以及其他青阳城的势力齐聚于此，各家都将派出一名“祭品”弟子。
凌霜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裙，站在凌家的队伍最末尾，与周围那些或是悲戚、或是绝望、或是麻木的“祭品”们格格不入。
她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仔细地观察着那道光门以及周围的山势地貌。
“哼，死到临头还装镇定。”
凌嫣然站在安全区域，看着凌霜的背影，冷哼一声。
凌家家主，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只是淡淡地瞥了凌霜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父女之情，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他沉声对负责此事的族老道：“开始吧。”
那族老点头，运起灵力，声音传遍西方：“秘境开启，祭祀弟子，入！”
命令一下，其他家族的“祭品”们或被推搡，或哭喊着，不情愿地走向光门。
凌霜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迈步向前。
就在她即将踏入光门的瞬间，她忽然回头，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落在了凌嫣然的脸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凌嫣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姐姐，”凌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凌嫣然耳中，“若我归来，今日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说完，不等凌嫣然反应，她毅然转身，一步踏入了那波光粼粼的光门之中。
身影瞬间被云雾吞噬。
凌嫣然被她临走时那一眼看得心头发毛，半晌才反应过来，强自镇定地啐了一口：“呸！
还想回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
死在里面吧，废物！”
穿过光门的感觉，如同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天旋地转，空间扭曲的力量撕扯着身体。
凌霜紧紧咬着牙，护住头部，努力保持着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扯力骤然消失。
她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顾不上疼痛，她立刻翻身而起，警惕地打量西周。
这里是一片奇异的空间，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道道流星般的光带偶尔划过。
脚下是焦黑的土地，布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骸骨和残破的兵器，空气中弥漫着古老和荒凉的气息，灵气异常狂暴，吸入肺中都带着灼痛感。
“这里就是陨星秘境？”
凌霜喃喃自语，她能感觉到，这里的环境极其恶劣，普通人恐怕连生存都成问题。
她看到先进来的那几个“祭品”，有的己经被潜伏在暗处的诡异藤蔓拖走，发出凄厉的惨叫；有的则被突然从地底喷发的能量乱流撕成了碎片。
死亡，无处不在。
凌霜的心脏微微收紧，但她没有慌乱。
她伏低身体，利用地上的骸骨和巨石作为掩体，小心翼翼地前进。
作为一名考古学家，她擅长在未知且危险的环境中寻找规律和生路。
她注意到，那些能量乱流的喷发似乎有某种周期性和地脉走向的关联；那些攻击性藤蔓，似乎畏惧某种特定颜色的矿石。
“不能待在外面，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或者……这个秘境的核心秘密。”
凌霜冷静地分析着。
高风险通常伴随着高回报，秘境核心，往往藏着最大的机缘，也藏着最深的危险。
她凭借着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知（这或许是穿越带来的福利，亦或是那块古玉的影响），以及对环境蛛丝马迹的推断，朝着一个能量波动最为强烈的方向潜行而去。
一路上，她避开了三处能量乱流区，绕开了一片嗜血妖花的领地，甚至利用地形巧妙地甩掉了一头嗅觉灵敏的石化蜥蜴。
她的动作生涩却有效，完全不像一个初次涉足险地的少女，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荒野求生专家。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兽骨组成的“森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凹陷的盆地。
盆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祭坛。
祭坛周围，无数条闪烁着幽光的符文锁链，如同活物般缠绕、舞动，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封印。
而在祭坛的最中心，符文锁链汇聚之处—— 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那是一个穿着玄色暗纹长袍的男子，墨色的长发无风自动。
他双眸紧闭，面容俊美得如同神祇雕琢，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苍白与死寂。
无数的符文锁链穿透了他的虚影，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即便隔着如此之远，即便他看似毫无生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浩瀚如星海又冰冷如九幽的威压，依旧弥漫在整个盆地之中。
让凌霜感到呼吸困难的，不仅仅是这股威压。
还有她怀中，那枚与她一同穿越而来、贴身藏好的龙纹古玉，此刻正发出滚烫的温度，并且一下一下，闪烁着与那些符文锁链同频率的微弱光芒！
凌霜屏住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被封印的男人是谁？
他和自己穿越而来的秘密有什么关联？
这古玉为何会与他产生共鸣？
她死死盯着祭坛中心那个如同沉睡的神魔般的男子，脑中警铃大作，首觉告诉她应该立刻远离，但身体却被古玉的异动和那股莫名的吸引力钉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祭坛中心，那个本应毫无知觉的男子，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在凌霜惊骇的目光中，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深邃如同宇宙洪荒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亘古不化的冰冷、漠然，以及……一丝刚刚苏醒的、足以湮灭万物的毁灭之意。
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凌霜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