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主事,”他手指在名册夹上敲得咚咚响,语气跟掺了冰碴子似的,“这里面要装的可是三年前的流民老档,纸脆得能吹破,一会儿你进去找,可得跟捧祖宗似的。
要是撕了角、沾了灰,陛下问罪下来,我可不敢替你扛。”
我心里门儿清,他哪是怕我弄坏卷宗,是等着我慌手慌脚出岔子。
刚才在侍诏院,李老头偷偷跟我说,王主事最宝贝身上那身绯色官袍——那是崔明远去年赏的,据说全京城就三件,他天天穿,连吃饭都得垫块锦布在衣襟上,生怕溅上半点油星子。
“谢王主事提醒,”我故意把名册夹举高,让旁边两个小吏也看清,“我一会儿进去,每翻一页都先吹三遍灰,保准比您伺候官袍还上心。”
王主事脸抽了一下,没接话,侧身让我进了库房。
一进门我就皱了眉——里面跟被打劫过似的,卷宗堆得比我还高,有的散在地上沾着泥印子,墙角的木箱敞着口,霉味儿首往鼻子里钻。
我蹲下身假装翻找,眼角余光却盯着王主事的动作——果然,他悄悄跟了进来,手背在身后,指缝里露着块黑糊糊的布,上面还沾着新鲜墨汁。
这是想趁我不注意,把墨蹭到名册上啊。
我心里冷笑,手上却“哎呀”一声,故意把手里的名册夹往地上一滑。
王主事眼睛亮得跟见了金子似的,赶紧伸手去接,生怕我“摔坏”了陛下的东西。
可他忘了,自己脚边就堆着半箱旧账本,一弯腰,后腰首接撞在箱子上,“哗啦”一声,整箱账本全砸在了他身上。
账本上的霉斑蹭了他一后背,连官袍下摆都沾了好几块黑印子,跟泼了墨似的。
“我的袍!”
王主事尖叫起来,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手忙脚乱地拍身上的灰,藏在身后的墨布“啪嗒”掉在地上,还正好落在我脚边。
我赶紧捡起墨布,故意举高了喊:“王主事,您怎么还带块沾墨的布进来?
是怕我找不着墨补卷宗,特意给我送的?”
旁边的小吏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卷宗。
王主事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跟染坊跑出来似的,抢过墨布塞进袖子里,嘴里嘟囔着:“我……我是进来找墨补账本的,不小心……补账本啊,”我翻了翻手里刚找着的流民名册,故意皱起眉头,“可王主事,您这名册上怎么只有流民数量,没记他们的籍贯和手艺啊?
我要是凭着这个写募兵章程,陛下问起来,我总不能说,是王主事您这儿的卷宗不全吧?”
王主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心疼官袍,忘了给我使绊子。
他看着我手里的名册,又看了看自己官袍上的霉斑,嘴张了半天,最后只能咬着牙说:“我……我这就让人去下面催,明天一早,保证把补全的名册给您送过去!”
“那可太好了,”我把名册放进夹子里,冲他笑了笑,“辛苦王主事了,可别让陛下等急了——毕竟,耽误了流民安置,可比弄脏件官袍严重多了。”
王主事没说话,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转身就往外走,连地上的账本都忘了捡。
我刚把名册夹揣好,就听见院外传来赵昀的声音,不是喊吃的,是跟人吵吵:“你凭什么不让我进?
我是来给古姐姐送东西的,又不是来偷你家卷宗的!”
我探头一看,这小侯爷正跟库房门口的守卫掰扯,手里还攥着个竹编小筐,筐里露着半截木尺——看样子是想帮我量库房里的空地,好规划怎么放新整理的卷宗。
我忍不住笑了,这小尾巴虽然爱凑热闹,倒也没帮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