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绣着白梅的锦被坐起身,素白指尖抚过那道淡金细线:线端隐在晨光里,另一端牵着的,是《渡尘录》上第一页的名字——沈知意。
昨夜这线颤了三次,想来苏州巷的雨,又落了。
窗外的雪压着墨梅枝,枝头雪沫子簌簌落进铜炉,与檀香缠成冷烟。
案上的冰裂纹瓷盏里,剩了半盏昨夜的海棠蜜茶,茶渍凝在盏底,像朵没开尽的花。
青芜推门进来时,铜盆里的水正冒着温气,帕子是熟宣缝的,软得能裹住指尖,她鬓边的干白梅沾了雪,抬手拂雪时,苏晚看见她腕间那道浅疤——像被琴弦勒过,泛着淡粉。
“姑娘,沈知意的渡尘线亮了。”
青芜把尘镜放在案上,镜面映出苏州巷的雨: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跪在海棠树下,怀里抱着牛皮纸信封,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藏着半枚海棠玉簪的影子,“她的执念,不是‘负了顾砚之’,是怕陆明远知道,她早忘了顾砚之。”
苏晚指尖碰了碰尘镜,渡尘线猛地发烫——她看见陆明远在书房里,对着张药方发呆,药方上“海棠晨露”西个字,被指腹蹭得发毛,他咳了两声,从抽屉里摸出块冰糖,放进嘴里,甜意刚漫开,又拿起药方,眼底的落寞像巷口的雨,冷得发颤。
“阁中规矩,姑娘记牢。”
青芜递来素色披风,指尖避开渡尘线,“只拆心结,不替人选;只渡执念,不陷情深。”
苏晚接过披风,看见领口绣着半朵白梅——和青芜鬓边的一样。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忘尘阁的梅树,雪还在下,却没那么冷了。
指尖的渡尘线牵着她,一步步走进晨光里,身后青芜的声音飘来:“姑娘,记得找回来时的路。”
苏州巷的雨,是缠人的。
苏晚落地时,雨丝正斜斜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沾在鞋尖,带着江南特有的湿软。
巷口的老海棠树长得高,枝桠伸过墙头,粉白花瓣落了满地,被雨水打湿,贴在石板上,像铺了层碎玉。
可这香,却被股苦药味盖了——从巷尾沈宅飘来的,浓得发涩。
苏晚顺着药味走,看见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压抑的哭声,细得像被雨打湿的棉线。
她悄悄推门,门轴“吱呀”一声,院里的哭声顿了顿,又续上。
内院的老海棠树下,穿月白旗袍的沈知意正跪在青石板上,旗袍下摆被雨水泡得发皱,贴在腿上,勾勒出纤细的腰。
她怀里抱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边角被泪水浸得发毛,字迹模糊成一团,只有“顾砚之亲启”西个字,还能看清。
“知意,跟我走。”
廊下的阴影里,突然传出道清俊的声音。
苏晚转头,看见穿藏青色长衫的顾砚之,手里攥着蓝布包袱,包袱角露着半支竹笔,眼底带着红血丝,显然是赶了连夜的路。
他看着沈知意的背影,声音发颤,像怕惊到她:“我中了举人,南京的官署催我上任,我带你去南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