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顾砚之,身体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啪”地掉在地上,雨水瞬间把最后几个字冲没。
“你……你没死?”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脸,指尖刚抬起,又猛地缩回来,指甲掐进掌心,“他们说你投了护城河,我还去河边……是你爹骗我的!”
顾砚之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他买通船夫,说你嫁过来第三天就病死了,我信了,才走的!
前几日在南京听说,沈会长的儿媳叫沈知意,我连夜赶回来的!”
苏晚指尖的渡尘线突然发烫——她看见沈知意的记忆:十七岁的她,在书铺里偷偷把《诗经》塞给顾砚之,说“你别总蹭读,我偷偷拿给你”;顾砚之把竹笔塞给她,说“等我中了举,就用这支笔写婚书”;后来沈父拿着沈母的绣绷哭,说“知意,爹不能让你跟你娘一样苦”;新婚夜,她抱着《诗经》在海棠树下跪到天亮,管家说“顾先生投河了”,她没哭,只是把竹笔藏进了樟木盒。
可渡尘线传来的情绪,不是悔恨,是慌乱——她怕顾砚之知道,她早就不记得竹笔的模样了;怕他知道,她现在煮茶会放三颗冰糖,是因为陆明远怕苦;怕他知道,她看见陆明远躲在书房啃冰糖时,心里比谁都疼。
“你走!”
沈知意突然拔高声音,捡起信封塞进怀里,旗袍领口的盘扣崩开一颗,露出锁骨上的浅红印——是昨天陆明远帮她捡海棠枝时,不小心蹭到的,“我己经嫁给明远了,我是陆家的少奶奶,你别再来找我!”
顾砚之愣住了,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你说什么?
你嫁给他,是心甘情愿的?”
“是!”
沈知意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小水花,“他有钱有势,能给我好日子,比你强多了!
你赶紧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顾砚之攥紧包袱,指节发白,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他的脚步踉跄,蓝布包袱蹭过墙角,竹笔在里面撞出轻响,像在哭。
沈知意看着他的背影,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捂住脸,哭声比刚才更凶了——这一次,是因为终于不用再装了,也因为,她怕自己真的会后悔。
苏晚从柱子后走出来,刚要上前,就听见屋里传来管家的声音:“少奶奶,先生回来了。”
沈知意是被管家扶起来的。
她擦干眼泪,把崩开的盘扣扣好,又摸了摸锁骨上的印,确认被衣领遮住,才朝正屋走。
苏晚跟在她身后,看见正屋门口站着的陆明远——穿黑色西装,肩宽腰窄,脸色白得像纸,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捂着胸口,咳得很轻,却能看见他指节泛白。
管家递来黑陶药碗,药汁黑得发亮,冒着热气。
陆明远接过来,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眉头瞬间皱起来,像吞了黄连。
“先生,您回来了。”
沈知意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手绞着旗袍下摆,声音轻得像雨丝。
陆明远抬头看她,眼底没什么情绪,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外面雨大,怎么跪在院里?
着凉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