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釉诉旧年

凌晨两点的上海，写字楼的灯光像被揉碎的星子，散在墨色的夜空里。

苏清釉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数位板上轻轻滑动，一笔一画勾勒出青瓷瓶身上的缠枝莲纹样 —— 花瓣的弧度要柔，叶脉的线条要细，就像父亲当年教她画坯时说的，“青釉是活的，纹样得跟着釉色呼吸”。

屏幕右下角的咖啡杯早己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苏清釉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目光掠过窗外：霓虹招牌的光透过玻璃映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色彩，与她笔下素雅的青釉纹样格格不入。

她忽然想起瓷溪的夜晚，没有这么多晃眼的灯，只有老窑里跳动的火光，还有父亲守窑时哼的不成调的曲子。

“叮铃铃 ——”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炸开，打破了公寓里的寂静。

苏清釉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屏幕上 “妈” 的备注让她心头一紧 —— 这个时间，母亲从不会打电话来。

“清釉…… 你快回来…… 你爸他……”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像被雨水打湿的棉线，一扯就断。

苏清釉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指尖瞬间冰凉：“妈，怎么了？

我爸怎么了？”

“今天下午在作坊里，他突然就倒了…… 医生说是脑溢血，现在还在抢救……” 母亲的哭声越来越大，“作坊也快撑不下去了，张老板又来催了，说再不签字，就要拆了窑……脑溢血抢救拆窑”—— 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在苏清釉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眼前突然模糊起来，电脑屏幕上的青釉纹样开始晃动，变成父亲布满老茧的手，变成老窑里烧得通红的柴火，变成瓷溪河边那片永远湿润的瓷土。

“我马上回去。”

苏清釉的声音发颤，挂了电话，她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

苏清釉走到窗边，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透明的水痕像极了瓷器上还未干透的釉色 —— 当年她跟着父亲学施釉，总爱盯着釉料在瓷坯上慢慢晕开的样子，父亲说，那是 “釉在跟瓷坯说话”。

记忆像被雨水泡开的茶叶，瞬间在她脑海里舒展。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背着画板从学校回来，远远就看见陆景舟蹲在老窑门口，手里拿着一块刚出窑的青瓷片，见她回来，立刻站起来朝她笑：“清釉，你看这个釉色，像不像今天的天空？”

那天的天空是淡淡的青灰色，和他手里的青瓷片一模一样。

可后来，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苏清釉用力甩了甩头，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得赶紧回瓷溪。

她打开衣柜，胡乱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手指却在触到一件浅蓝色衬衫时顿住了 —— 那是陆景舟当年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她一首没舍得扔，也没敢穿。

苏清釉咬了咬唇，把衬衫又塞回衣柜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愿想起的往事也一并藏起来。

收拾完行李，她转身去拿桌上的钱包，目光却落在了相框上。

那是她十七岁生日时拍的照片：父亲站在中间，笑得满脸皱纹，左手搭着她的肩，右手搭着陆景舟的肩；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举着一个刚烧好的青瓷小杯；陆景舟站在她旁边，比她高半个头，手里拿着一把窑铲，眼神明亮得像老窑里的火。

照片的边缘己经有些泛黄，苏清釉用指尖轻轻拂过相框里陆景舟的脸，心头一阵刺痛。

她还记得拍照那天，父亲说：“我们清釉和景舟，以后要一起守着苏家窑。”

可现在，父亲躺在医院里，陆景舟…… 早己不在瓷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