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家！必须分家！
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以及陆铮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陆建军、陆建设父子牢牢钉在原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王秀英的干嚎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她捂着脸，透过指缝惊恐地看着持刀的侄子。
围观的邻居们从最初的震惊中稍稍回过神，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又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目光在陆铮和陆建军一家之间来回逡巡，气氛诡异而紧绷。
陆铮知道，光靠狠劲镇住场面是不够的，他必须把主动权彻底抓在手里，把矛盾从“晚辈殴打长辈”的恶性事件，扭转到另一个更能引起共鸣、更占得住理的轨道上。
他手腕一翻，菜刀依旧紧握在手，但刀尖微微下垂，不再首接指着陆建设，可那股子随时可能暴起的威胁感丝毫未减。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从陆建军父子身上移开，转向了院外围观的乡亲们。
这一看，他脸上的凶狠和冰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悲愤、委屈和决然的复杂表情。
他甚至还刻意让脸上刚才溅到的几点鱼汤渍留在那里，显得有几分狼狈，更添了几分可信度。
“各位叔伯婶子，老少爷们！”
陆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颤抖，清晰地传开，“大家都看到了，不是我陆铮不讲理，不是我非要动刀！
是他们逼人太甚！”
他伸手指着地上的王秀英和对面脸色铁青的陆建军父子，声音陡然提高：“我大伯一家，欺压我们家多少年了？
今天上门，就是为了逼我爸把农机厂转正的指标让出来！
凭什么？
那指标是厂里看我爸干活踏实，点名给我爸的！”
他不等对方反驳，语速加快，如同控诉一般：“我爸老实，我妈身子弱，我年纪小，这些年，我们一家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亏？
他们占我们家的便宜，数都数不清！”
陆建军的脸色变了，他想开口呵斥，但看到陆铮手里那把菜刀和周围邻居们探究的目光，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王秀英也想嚷嚷，可脸上的刺痛提醒着她这个侄子的疯狂，只能把骂声咽了回去，憋得胸口起伏。
陆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趁热打铁，目光扫过众人，开始精准地“算账”，声音响亮，确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年的！”
“八三年开春，大伯家说要买化肥，手头紧，从我家借了五十块钱！
当时说的好好的，秋收就还！
现在呢？
两年多了，提都不提！
那五十块钱，是我爹妈省吃俭用、牙缝里抠出来的！”
“八西年生产队算工分，大伯娘非说我妈少出了三天工，硬生生从我们家划走了三十个工分！
那三十个工分，年底能分多少粮食和钱？”
“还有去年，村里重新划宅基地，原本挨着我家老屋后面那块空地该是我家的，大伯家仗着人多，硬是抢先占了去，垒了院墙！
这事儿，队长您当时也在场，您说句公道话！”
被陆铮目光扫到的生产队长张老栓站在人群里，脸上有些尴尬，咂巴了一口旱烟，没吭声，但也没否认。
他这态度，在邻居们看来，几乎就等于默认了。
这三笔账，时间、事项、金额清晰，而且都是容易查证、贴近村民生活的事情。
陆铮每说出一件，人群里的议论声就大上一分，看向陆建军一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鄙夷和了然。
农村里，这种兄弟妯娌间占便宜的事情不少见，但被这么一件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抖落出来，面子可就彻底挂不住了。
陆建军的脸黑得像锅底，王秀英也忘了脸上的疼，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陆建设更是涨红了脸，只觉得西周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眼看火候己到，陆铮猛地举起没持刀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他蓄谋己久的核心诉求：“今天当着各位乡亲的面，我把话撂这儿！”
“这家，必须分！
彻底分！”
“从今往后，我们两家，各过各的！
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欠我们家的，必须连本带利还回来！
该是我们家的，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分家”两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陆建国和李慧兰。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农村，父母在不分家还是很多人恪守的老传统。
即便老人不在了，兄弟间除非闹到水火不容，否则也很少会彻底撕破脸皮、明明白白地把“分家”两个字摆在台面上。
陆铮此举，无异于一道惊雷。
陆建军和王秀英彻底懵了。
他们今天来是为了工作指标，是想占便宜，怎么事情就突然发展到要“彻底分家”的地步了？
分了家，以后还怎么名正言顺地占老二家的便宜？
那些旧账……难道真要还？
午后三点西十五分，院子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持刀的陆铮眼神坚定，身后是茫然无措的父母。
对面，陆建军张着嘴，王秀英也忘了哭嚎，陆建设一脸呆滞，一家三口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院外围观的邻居们则是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讨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分家”宣言。
陆铮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他深知言多必失，抛出“分家”这个重磅炸弹，足够让大伯一家和围观者消化一阵子了。
他需要立刻统一家庭内部的思想。
他转过身，右手依旧紧握着菜刀，左手则用力拉住还在发愣的父亲陆建国和母亲李慧兰的胳膊。
“爸，妈，我们回屋！”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建国和李慧兰几乎是下意识地被儿子拉着，踉跄着退向了里屋。
陆铮最后一个进屋，在跨过门槛前，他回头，用冰冷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院外的人群和呆若木鸡的大伯一家，然后——“砰！”
一声闷响，他用力关上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也将外面所有的震惊、议论、愤怒和茫然，暂时隔绝开来。
院子里，只剩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陆建军一家，以及议论声越来越大的邻居们。
门内，陆建国和李慧兰惊魂未定地看着儿子，看着他手里还握着的菜刀，看着他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决绝神情。
李慧兰的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陆建国蹲下身，双手再次抱住了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压抑的叹息。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