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夜觅食我永远记得那个弥漫着发酵面香气的夜晚。月光在锈蚀的铁皮屋顶上流淌，
我贴着墙根快速移动，油亮的皮毛在暗处泛起水纹般的涟漪。身后跟着十五只灰鼠，
我们的爪垫踏过水泥地时像是掠过琴键的绒布。
下水道的腐臭味逐渐被小麦发酵的酸甜气息取代，食品厂后墙的裂缝在月光下如同咧开的嘴。
"灰哥，这味儿......"身后的小黑抽动着粉红鼻尖，"是面包房？
"我抬起前爪示意噤声。三米外的通风管道正在吞吐月光，铁网上的油渍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里的空气确实香甜得可疑，但我的胡须捕捉到了更深层的讯息——金属的冷腥，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锈味。鼠群骚动起来。年轻的鼠鼠们挤挤挨挨，
尾巴纠缠成颤抖的麻绳。我能听见他们加速的心跳声，像雨点打在铁皮桶上。三个月前，
隔壁街区的黄毛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只留下一截挂着碎肉的尾巴。"老规矩。
"我转头露出尖牙，"我打头阵，小黑殿后。发现异常立即撤退，明白吗？
"十五对黑豆般的眼睛在暗处闪烁。当我钻进通风管道时，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像是枯叶被秋风推着前行。铁皮管壁残留着白日的余温，
某种机械的震颤顺着我的脊骨爬上来。在拐弯处，
我看到了那个闪着银光的陷阱——捕鼠夹上的奶酪正在月光下渗出油光。"停！
"我的尖叫在管道里炸开。身后传来慌乱的碰撞声，最年轻的牙仔撞上了我的尾巴。
我死死盯着那个精巧的死亡装置，弹簧上的铁齿让我想起人类孩童的乳牙。更可怕的是，
夹子周围散落着几根灰褐色的鼠毛。小黑从后面挤上来，胡须扫过我的耳尖："新鲜的，
不超过两小时。"血腥味突然变得浓烈。我的爪子抠进铁皮接缝，
听见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人类总在深夜检修设备，这本该是最安全的觅食时间。
但此刻通风管道的震颤正在加剧，某种庞大的东西正在苏醒。"撤退！原路返回！
"我转身时撞翻了灰仔，小家伙在管道里滚了两圈。当我们跌跌撞撞退回裂缝时，
月光已经变成了惨白色。远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巨响，人类的脚步声震得水泥地微微颤动。
我们像一串灰珍珠滚进排水沟，污水溅起时我数了数队伍——十六只。
但那种被注视的寒意始终黏在后颈，直到钻回教堂地下的巢穴，
我的尾巴尖仍在神经质地抽搐。老白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这只瘸腿的独眼老鼠总爱蹲在圣母像的衣褶里，有人说他吃过人类的书页，
肚子里装着不属于老鼠的智慧。此刻他正用完好的右眼盯着我，
爪子捏着半截粉笔头——那是他从唱诗班偷来的战利品。"新来的看守养了只虎斑猫。
"老白在石板地上划出歪扭的符号，"左耳有缺口，右前爪是白色。
今早第三街区有七只老鼠失踪。"我舔着前爪上刮破的伤口："食品厂的陷阱变了花样，
夹子上涂的不是黄油...""是肝素钠。"老白吐出个生涩的词组，"防止血液凝固，
这样垂死的老鼠会散发更多恐惧信息素。"他的粉笔画了个圈，"他们在做群体行为实验。
"鼠群发出不安的窸窣声。
牙仔突然尖叫起来："那黄毛...黄毛他..."我突然想起那些沾血的鼠毛，
气管仿佛被冰碴堵住。月光从彩绘玻璃漏下来，给圣母悲悯的面容蒙上冷纱。
老白用粉笔敲了敲石板，裂纹中爬出一队蚂蚁，正搬运着半片奥利奥夹心。"换个故事吧。
"老白独眼里闪过诡异的光，"你们知道东区教堂的玫瑰花窗吗？有个穿白裙的人类幼崽，
每天黄昏会在窗下放牛奶布丁。"小黑嗤笑出声："然后呢？等你自投罗网？
""她叫我小白。"老白的前爪抚过残缺的左耳，"说我的毛色像她弄丢的布娃娃。
"粉笔突然折断，蚂蚁群扛着黑色夹心匆匆逃离，"上周她开始往布丁里掺阿司匹林。
"地窖陷入死寂。我望着老白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突然意识到每道疤痕都在讲述人类赐予的"名字"。潮湿的霉味变得刺鼻，
远处传来晨祷的钟声，惊起一群在管风琴里筑巢的麻雀。当第一缕阳光切开彩窗时，
我发现老白不见了。石板地上留着歪扭的粉笔印记，像一串未完成的乐谱。
牙仔在角落里发出吞咽的声音——他吞下了那只沾着奥利奥碎屑的蚂蚁。
二机械震颤地窖里的霉斑在雨季疯长，像人类地图上不断扩张的红色疫区。
我蹲在废弃的大风琴音管里，金属内壁倒映着扭曲的灰影。连续七夜，
食品厂的震颤都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准时降临，震波沿着地下管网扩散，
连圣母像手中圣杯中的圣水都会泛起涟漪。老白失踪第十天，排水沟出现了第一只机械蟑螂。
那东西有六条镀铬节肢，复眼是两粒摄像头，腹部伸出带倒刺的取样管。
当它从污水面浮出时，小黑以为找到了新鲜罐头。"别碰！"我咬住他尾巴的瞬间，
机械蟑螂的腹腔突然裂开，喷出淡蓝色气雾。沟底的老鼠尸体在雾气中快速溶解，
变成粉红色胶状物被吸入金属腹腔。"他们在升级清洁系统。
"老白的声音从下水道拐角传来。他拖着一截电线，独眼在黑暗里泛着病态的莹绿，
"昨夜西区变电站有三十只同胞被声波震碎了内脏。
"我这才发现他身后拖着的不是电线——是沾着脑浆的微型扬声器阵列，
那些比鼠须还细的铜丝正随着他的颤抖发出嗡鸣。鼠群惊恐地后退，
在潮湿的砖墙上挤成颤抖的灰色肉团。"高频定向声波。"老白用爪子拨弄着扬声器碎片，
"人类用这个驱散广场鸽群的装置，现在装上了运动传感器。"他突然剧烈咳嗽，
吐出一颗带血的臼齿，"他们在每个街区都布置了共振点，
就像蜘蛛织网..."教堂突然剧烈震颤，彩色玻璃哗哗作响。
那种熟悉的机械嗡鸣从地底涌来，这次还混杂着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我后颈的毛全部炸开，
血管里仿佛灌进了滚烫的铁砂。"全体上梁！"我撞开积满灰尘的忏悔室木门。
鼠群在震颤中跌跌撞撞跃上橡木长椅，又顺着挂毯爬上穹顶横梁。小黑最后一个跳上来时，
铸铁吊灯正发出死亡的哀鸣——十二只水晶鸽子同时炸裂，飞溅的棱镜碎片在空中织成光网。
我们蜷缩在横梁凹槽里，看着下方的石板地开始波浪形起伏。
某种银灰色的金属触手从地缝中钻出，关节处旋转的锯齿泛着幽蓝的光。
触手尖端突然亮起红色扫描射线，在我们昨夜啃食的《圣经》残页上停留了十秒。
"是气味追踪。"老白用爪子按住自己渗血的耳朵，"它们在学习识别鼠群的活动模式。
"震动在凌晨四点戛然而止。当我们回到地窖时，发现储存过冬的燕麦全变成了靛蓝色粉末，
圣母像的瞳孔里嵌着微型摄像头，还在缓缓转动。
小黑疯了似的啃咬摄像头外壳："这些下贱的......啊！
"他的尖叫声被金属触手破土而出的轰鸣淹没。我眼睁睁看着银灰色机械臂贯穿他的后腿，
锯齿关节旋转时带起一蓬血雾。老白咬断了小黑的后腿，我们拖着惨叫的同伴逃进通风口时，
机械触手正在地窖里喷洒某种透明凝胶——所有接触到的蟑螂卵都在瞬间孵化成了机械变体。
黎明时分，我们蜷缩在地铁隧道的渗水区。小黑被咬断的后腿还在渗血，
但更可怕的是伤口处滋生的银色菌丝。老白凑近嗅了嗅，
突然用爪子剜下一块腐肉："纳米机器人，它们在改造生物组织。
"牙仔突然指着隧道深处："光！有绿光在闪！"三百米外的检修室里，
成排的玻璃罐在应急灯下泛着磷火般的幽光。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老鼠——不，
是老鼠与机械的融合体。我看到有同胞的头骨被换成透明树脂，
着芯片；有八只机械附肢从腹部穿刺而出的孕鼠；最中间的罐子里甚至有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主动脉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路板。
老白的独眼几乎要瞪出眼眶："莉莉...这是莉莉的发卡..."顺着他的目光，
我看到操作台上散落着彩色发夹。那个粉红草莓造型的塑料饰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