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鸣百啭的意思是什么

陆昭然趴在黄花梨云纹翘头案上，半张脸压着本《贞观异物考》，口水正洇湿了"龟兹幻戏"的章节插图。

案头汝窑天青釉狻猊香炉吐着断续的烟，惊鹿造型的铜漏刻突然"咔嗒"响了一声。

"少东家！"学徒阿檀从博古架后探出沾满蛛网的脑袋，"您说这尊北魏陶马要不要摆到显眼处？它刚才冲我尥蹶子...""往马槽里撒把盐豆。

"陆昭然头也不抬地甩出句梦呓，"再闹腾就给它配个唐三彩母马。

"雕花木棂窗忽地灌进裹着沙枣花香的夜风，惊得案头鎏金铜龟镇纸"嗡"地泛起青光。

陆昭然触电般弹起身，左手抄起桃木戒尺，右手抓起把五铢钱就往空中抛——铜钱落地竟摆出个巽卦象。

"阿檀！快把爷爷的乌木算盘拿来！"他踹开脚边打转的鎏金错银奁盒，那里面装着只会学舌的唐代鹦鹉俑，"又是哪个朝代的孤魂野鬼来讨债..."话音未落，十二扇螺钿屏风"哗啦啦"翻卷如浪。

月光忽然凝成实质的银绸，在地面织出敦煌飞天纹样的光斑。

陆昭然袖中的唐代鎏金铜龟猛然发烫，这是遇到顶级冥器的征兆。

"店家可收前朝旧物？"那声音清泠似玉磬相击，却冻得陆昭然后颈寒毛倒竖。

但见石榴红披帛如血瀑垂落，帷帽垂纱缀着的银铃竟个个噤声。

女子素手按在檀木匣上，指尖泛着青铜器特有的冷光，腕间褪色的五色缕随动作飘摇。

"这位...姑娘，"陆昭然把桃木尺横在胸前，袖中暗扣三枚开元通宝，"本店戌时歇业，不如明日...""三更前若辨不出真伪，"女子忽然逼近，帷帽垂纱扫过案上松烟墨，"店家这双招子..."她袖中滑出柄嵌满瑟瑟石的匕首，刀尖正挑着陆昭然喉结。

陆昭然盯着近在咫尺的诡异美人，突然瞥见她披帛下摆绣着对交颈鸳鸯——左边那只居然在缓缓游动。

他强压下惊骇，嬉皮笑脸道："姑奶奶您这鸳鸯戏水绣得妙啊，改天给在下袍子也刺一对？"女子身形微滞，匕首偏了半寸。

陆昭然趁机弹指震响案头铜磬，霎时整间屋子百宝格上的古物齐鸣：战国的编钟撞响楚辞韵律，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涌出靛蓝雾霭，连墙角镇墓兽都跟着摇头晃脑。

"您这铜铃..."陆昭然趁乱按住檀木匣，突然瞳孔骤缩。

匣中青铜铃不过婴拳大小，铃舌却是尊倒悬飞天，铃身密布的菱格纹竟如活物般流转——这分明是莫高窟第407窟的隋代藻井纹样！女子突然轻笑，笑声里带着鸣沙山的回响："都说陆家三代掌眼能辨阴阳，可识得此物？"她腕间五色缕无风自动，铜铃突然腾空自鸣，整间屋子的光影开始扭曲。

藻井上的苏式彩画"簌簌"剥落，彩绘云纹竟化作真实雾霭。

陆昭然眼见着壁画里的天女广袖翻飞而下，琵琶反抱，箜篌倒持，十二身飞天绕着铜铃跳起胡旋舞。

供在神龛里的密宗金刚像突然睁眼，手中降魔杵"当啷"砸在阿檀刚擦过的金砖地上。

"少东家！"阿檀抱着算盘连滚带爬，"您上个月摔碎的嘉靖青花盘...盘子在跳舞！"陆昭然咬破舌尖，混着朱砂在掌心画出解咒符。

鲜血触及铜铃的刹那，铃钮内侧突然浮现鎏金小篆——庚辰年七月初七。

他浑身剧震，这分明是自己二十年前呱呱坠地的时辰！"阿檀！快把爷爷的..."他转头呼喊，却见学徒正被一群飞天体香薰得满脸通红。

再回首时，案前只余一捧流沙，沙粒间掺杂着褪色的五色丝线。

檀木匣底压着张泛黄契约，落款处莲花印鉴艳如新血——正是二十年前暴毙的西域驼商首领私章。

窗外忽起空灵铃音，九只青鸟衔着铜铃掠过琉璃瓦。

陆昭然追至庭院时，见养在莲花缸里的锦鲤正不断吐出牡丹花瓣。

他腕间的和田玉镯突然绽开血丝状纹路，这是陆家血脉遭遇生死劫的征兆。

"少东家！"阿檀举着还在冒青烟的紫铜罗盘冲出来，"您看星象！"陆昭然仰头望去，北斗七星竟在缓缓倒转。

天枢星位赫然悬着枚青铜铃虚影，与手中铜铃共鸣震颤。

更骇人的是，院墙上的爬山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敦煌壁画中的忍冬纹样。

"收拾家伙！"陆昭然甩出串铜钱击碎幻象，返身冲进库房翻出个鎏金胡瓶，"去把《敦煌遗书》残卷找来，再备三斤朱砂、半斗糯米——等等，你怀里揣的什么？"阿檀讪笑着从衣襟里摸出个鎏金香囊："刚那美人儿掉的...哎？怎么变成蜘蛛了！"陆昭然用桃木尺挑开香囊，里面跌出只背甲刻满经文的铜龟。

当龟甲触到案上契约时，莲花印鉴突然腾起青焰，在空中拼出句梵文："劫火燃尽，千佛蒙尘。

"第二章 画壁异变子时的梆子声还在巷尾游荡，浮生阁的庭院已成了精怪洞府。

陆昭然抄起鎏金胡瓶猛灌一口三勒浆，辛辣的波斯酒液呛得他眼角泛红。

阿檀正蹲在石榴树下，战战兢兢地往糯米堆里掺朱砂，突然被片落叶砸中后脑——那叶子分明是纯金打造的小乘佛教曼荼罗图案。

"少东家！西厢房的《八十七神仙卷》在淌墨！"学徒的惨叫惊飞檐角铜铃。

陆昭然反手掷出胡瓶，鎏金器皿在空中化作金翅大鹏，堪堪叼住即将滴落的墨汁。

那滩黑水落地即凝成夜叉模样，举着狼牙棒朝阿檀龇牙。

陆昭然咬破食指，在青砖上画出道血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文未念完，整面东墙轰然崩塌。

但见藻井彩绘尽数剥落，原先绘着散花天女的壁面，此刻竟凸出十二尊泥塑菩萨。

只是这些佛像面容诡谲，或三头六臂持人骨法器，或口生獠牙目流血泪。

最骇人的是居中那尊千手观音——本该托着宝瓶杨枝的玉手，此刻攥满锈迹斑斑的锁链。

阿檀突然指着观音眉心惊呼："少东家快看！那是不是..."话音被锁链破空声切断，陆昭然拽着学徒衣领滚向博古架，身后金砖地应声裂开三尺沟壑。

"闭气！"陆昭然将阿檀塞进明代黄花梨柜格，自己旋身甩出五帝钱。

铜钱撞在锁链上迸出火星，竟在空中拼出个"危"字卦象。

千手观音发出羯鼓般的闷吼，藻井残存的忍冬纹突然疯长，藤蔓缠住陆昭然脚踝就往壁画里拖。

危急时刻，库房传来声裂帛之音。

陆昭然腰间唐代玉带钩突然发热，他福至心灵地高喊："阿檀！扔那卷《妙法莲华经》帛书！"学徒哆嗦着抛出经卷，泛黄的丝帛在空中自动展开。

但见金字经文逐一亮起，化作漫天金蝶扑向妖化的菩萨。

千手观音突然掩面悲泣，鎏金面皮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青面獠牙的真容。

"果然是于阗妖僧做的鬼伎俩！"陆昭然趁机斩断藤蔓，袖中滑出把犀角解结刀，"这些泥胎里掺了阿修罗骨灰，快去请库房那尊..."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整座庭院的地面开始翻涌如浪。

阿檀扒着柜格缝隙偷看，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昏过去——青砖地化作流沙，沙粒间浮出无数残缺壁画：断臂的飞天在云间哀泣，剜目的佛陀淌着金血，更有青面獠牙的婆罗门正从沙海深处爬出。

最诡异的是西面院墙，爬山虎缠绕处竟浮现出完整的敦煌经变图，画中供养人突然齐刷刷转头，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两人。

"接着！"陆昭然甩来个鎏金银壶，壶身刻满粟特文咒语，"往沙里撒盐霜！"阿檀手忙脚乱地倾倒壶中物，白色晶粒触及流沙的刹那，沙海中突然传出万千驼铃悲鸣。

沸腾的沙粒凝成具具白骨，戴着西域样式的耳珰与臂钏。

陆昭然趁机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在铜铃上："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千窟铃发出清越长鸣，音浪如涟漪荡开。

沙海幻象应声破碎，却见那十二尊妖佛已围成法阵。

为首的千手观音扬起百条锁链，每条锁链尽头都拴着枚青铜铃，细看竟是缩小版的千窟铃。

"九音锁魂阵..."陆昭然额角渗出冷汗，突然瞥见妖佛颈间五色缕，"阿檀！香案下的海兽葡萄镜残片！"学徒连滚带爬地捧来铜镜碎片，陆昭然将残镜对准月光。

镜面突然泛起血光，映出幅令人胆寒的画面：武则天头戴莲花冠端坐明堂，脚下跪着个额头烙有莲花的胡商。

女帝手中正把玩着枚铜铃，铃身纹样与千窟铃如出一辙。

画面忽转，胡商被剜去双目，鲜血滴入盛满牡丹露水的玉净瓶。

十二名飞天从瓶口飞出，每人都系着褪色五色缕，朝着敦煌方向悲鸣而去..."原来如此！"陆昭然灵光乍现，抓起案上褪色五色缕系在铜铃上，"这不是法器，是囚笼！"妖佛阵中突然传出尖利啸叫，千手观音的锁链暴雨般袭来。

陆昭然不退反进，将铜铃按向自己心口："阿檀！泼三勒浆！"学徒情急之下抡起酒坛砸向妖佛。

烈酒触到青铜锁链的刹那，陆昭然腕间玉镯突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