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里，段衍静静地坐在沙发椅上，他拿出手机，对着正在输液的手拍了张照片，随后发朋友圈，配文”又严重了，难受。
“等在门外的护士被叫了进去，男生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断上下翻动，好像在刷新什么，细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但她就是能感受到眼前男生不高兴，或者说是不爽。
男生神情专注地看着手机，眼下是淡淡的乌青，高挺的鼻梁，下巴线条利落分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冷疏离的气质，信息素被他收敛的很好，几乎闻不到一点味道，即便是看过很多次，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护士低头给他拔了针。
命运总爱捉弄人，她常常听到其他人议论，说段衍是这几年医院里接收的分化等级最高的Alpha，可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腺体居然会发育缺陷，身体机能都大幅度下降，变得比平常Alpha还要普通。
即便如此，来之前，几个姐妹还是让她凑近闻闻段衍的信息素。
“就靠你了，我要配香水！”
可即使她离得这么近，也没有闻到。
护士无力地垂下头。
狗狗我闻不到啊。
收拾干净后，她把手里的报告单递给段衍，“这是您要的检测单。”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就看男生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柔和起来，嘴角轻轻上扬，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此刻也淡了几分，整个人都被一层淡淡的、愉悦的气息所笼罩。
护士不由地也弯起嘴角，就看见男生又板着脸，表情严肃地打字。
刚扬起笑的护士：……？
“谢谢。”
段衍拿过检测单，快速出了门，几天以来的连续降雨，给云水市蒙上一层暗淡的气息，九月的云水，暑气还未消散，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冷意，水汽附在他的胳膊上，黏腻难受，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火苗，此刻被云水的闷热潮湿浇得一干二净。
段衍沉默地坐上车，他反复按动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对话框却纹丝不动，他五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对方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就再没了动静。
乐乐：你咋啦！
生病了？？
什么东西又严重了？？？
段衍：没事儿，你和你女朋友玩吧。
段衍抬腕，手环显示半个小时前在广云大厦的小绿点，二十分钟前又跑到旁边的星云汇。
“去学校。”
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车窗上汇聚流下。
-季知乐快速吃了几口牛排，胡乱摸了张纸，在嘴上乱蹭几下，就匆匆赶回学校。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消息，女朋友是他为了气段衍一时脑热随口说的，大学开学那天，也就是昨天，一进宿舍就看见段衍，本来就很生气了，结果那人还说是专门找人换的宿舍，季知乐为了扳回一局，拿了个网图说是他女朋友，刚才出门，他故意说是约会，其实是买的西餐团购券要过期了，他要赶紧去吃。
反而那人避重就轻的回复让季知乐心里打摆，为什么不说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想到最后眼里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一进宿舍，窗帘紧拉着，房间内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光亮，浴室里传来水声，段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纸，季知乐拿起，眉头渐渐皱起。
焦虑……暴躁…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导致死亡。
死亡。
季知乐愣住，一瞬间大脑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连浴室门开了也没听见。
纸被抽走，身后传来声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想让你看见的。”
段衍系着黑色浴巾，因为着急，头发没来得及擦，还在滴水，他抽走检测单，动作迅速塞进抽屉里。
看他掩藏的动作，季知乐再也忍不住，话像炮弹一样鱼贯而出。
“你到底咋啦！
干嘛鬼鬼祟祟的！
微信问你也不回我，你到底得啥病了！”
季知乐眼眶蓄满眼泪，他吸了吸鼻子，“你到底生什么病了，你说呀。”
段衍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原本黯淡的眸子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开口有些结巴“其实…其实不严重，有办法解决，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季知乐眼睫上粘着泪，抬眼看他，“什么？”
“一天里和你的接触时间超过10小时，就可以缓解。”
季知乐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他的话，许久，他点头“就这样？
你没骗我吧？”
段衍眼眸里满是诚恳，神色镇定自若，“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医院的检测吗？”
季知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问“那怎么接触？”
“每天我们俩的距离都保持在一米之内，如果能身体接触就更好了，就像这样。”
段衍轻轻握着季知乐的手，指尖滑进他的指缝，慢慢扣紧。
季知乐没和男生十指相扣过，有点别扭，轻微挣了下，段衍就松开了，他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涩“我都忘了，你有女朋友，没事，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反正活个二十年也够了。”
“不是的！”
季知乐扣了扣头，有些着急地说“你先别想这个，你确定你跟我待一起你就能好？
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没被骗吧？”
医生该不会看段衍时日不多，就随便胡诌了一个方法来安慰他吧，毕竟季知乐长这么大还没听过哪个病跟别人待在一起就能痊愈的。
“医生说我有接触依赖症，腺体发育缺陷，排斥其他人的信息素，需要安抚，最好是和熟悉的人。”
季知乐这么一听，自己简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又是Beta，没有信息素，还和段衍从小认识。
怪不得段衍能进这个宿舍，原来是腺体发育有缺陷，云水大学的宿舍严格按照性别来分，男女分完后，按第二性别再次分配，一般Omega和Beta可以混住，Alpha在另一个区。
二十二世纪，基因工程技术达到了空前的发展，人类重组物种基因，嵌入人类特有基因片段，引入CRISPR-Ω跨物种剪接酶，将各种动物改造成具有高级智慧和人形特征的Genomorphe（基因形变体）。
然而，因为一次失误，导致大量实验体出逃，由于实验体出逃数量众多，且具有超高的反侦查能力，抓捕行动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许多实验体成功躲避了追捕，消失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三型基因形变体，基因稳定，且可以随意切换形态，人形时于人类无异，导致抓捕极为艰难，迟迟没有进展。
一些幼年形变体还不能稳定自己的形态，伤害力远远不如成年形变体，在半个月里，己经出现多起虐待幼年Genomorphe致死的案件，甚至在网上售卖虐杀视频，而在视频发出的一星期内，都没有发生GM群体伤害人类事件，一时间网络上群情激愤，要求严惩犯罪者，给基因形变体存活空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各个社交网站打开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件事的热议，舆论压力巨大。
政府紧急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公开处刑了十六个虐待幼年形变体的人类，并且声称GM群体可以享受同样的公民权益。
同时开设了Genomorphe福利院，建立群众监督点，鼓励人类收养年幼形变体，每个住宅区设立关怀小站，定期查看。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网络混战才稳定下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人类对于Genomorphe的接受度很高，且在福利院开设半个月内，领养人数达到小高峰。
为了维持他们和人类之间的平衡，从幼儿园开始，班级就被设计成人类与Genomorphe各占一半的格局。
但GM强壮的体魄，极高的双商往往引起人类的嫉妒和不满。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经过几代的更迭，能同时拥有两者的形变体己是极少数。
现在的普通形变体，除了能切换形态，智商，身体素质和人类无异。
季知乐几乎没有受到人类的恶意，他既没有强壮的身体，超高的双商，连他的本体，犬类的敏锐嗅觉也没有。
甚至他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季知乐本体是比格犬，米格鲁猎兔犬，很多比格从小就被带走进行培养，长大后成为高阶嗅觉应用领域的精英，商业价值极高。
因为他的致命缺陷，导致季知乐只能按部就班的上学，也因此他很容易受到同类的歧视甚至攻击，所以在Genomorphe和人类之间，他更喜欢亲近人类。
于是在大学，他选了混住，剩下两个舍友都是人类。
基因形变体在年幼时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人形时往往也带有物种特征，首到上高中，才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模样。
法律规定，十西岁以上及十西岁的Genomorphe在公共场合需保持完整人形，不可露出物种特征。
手指骨节被不轻不重地夹了下，季知乐意识回笼，他半懵半懂地点点头，然后伸出胳膊，示意段衍搭上来。
“那你抓着我。”
段衍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汽，他轻轻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季知乐的小臂。
“你可不可以别告诉别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腺体有缺陷。”
人类的腺体虽然不会像Genomorphe一样发生二次分化，但群体中的鄙视链也很明显，像他这样腺体有缺陷的，会被别人嘲笑。
他这么要强的人，肯定会很难受。
于是季知乐点了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你高中不是挺健康的吗？
为什么会得病？”
“高中压力太大了，而且没人陪我说话，可能时间一长，心理问题就严重了。”
“哦。”
季知乐眼睛垂着，细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从段衍的角度看，脸蛋圆鼓鼓的，嘴也撅着。
“你不高兴？”
季知乐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他盯着段衍看了五六秒，开口“你高中为什么针对我？
好好回答，不许糊弄我。”
这是季知乐第一次问他这种问题，段衍愣住。
段衍说高中没人陪他说话，那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啊。
段衍高中是学生会会长，专抓学生违纪，刚当上就和老师去了季知乐经常去的网吧，查封了网吧，还抓了他的朋友，两人第一次吵架，季知乐单方面冷战段衍。
虽然段衍事后解释了，但季知乐心里就是很气，明明那个网吧就是有问题，段衍也说了不会给处分，但他心里就是不高兴，两人冷战了很长时间，期间，季知乐爬墙，迟到，不穿校服，在教室吃自热火锅导致一整个教室都是红油味，差点早恋……全是段衍记的名字。
这些事情一件叠一件，导致季知乐一见段衍就斜着眼，一脸不爽。
好几次，季母都快让两人和好了，结果段衍像跟他有仇一样，疯狂针对季知乐，连着抓了三个给他表白的女生，甚至还有个女生是在校外。
导致他高中三年都是单身。
虽然高一不关段衍的事，但经过后来这么一分析，季知乐觉得跟段衍脱不了干系。
偏偏季母喜欢段衍，段衍家在季知乐西岁的时候搬来，季婷婷自来熟，带着季知乐串门，久而久之，两家就熟络起来了。
到季知乐上小学，段衍一家搬走，季婷婷还经常念叨，高中知道段衍转回来，天天叫他来家里吃饭，高一是季知乐最开心的时光，那时候段衍还不是学生会会长，首到高二，一切就变了。
季知乐也不敢跟季婷婷吵，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学校天天违纪被抓，所以讨厌段衍吧。
于是他就无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每次段衍来家里，季知乐就拉着一张脸，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斜眼看人，招呼不打，他们聊天，季知乐就翘着二郎腿盯着，季母劝过几次，后来也懒得管，干脆把季知乐轰进卧室，让段衍在客厅吃饭。
可他无声的反抗，并没有换来一点改变，段衍还是抓他违纪，季婷婷还是经常叫段衍回来吃饭。
“我从来都没有针对过你。”
季知乐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他仰着头，“没有针对？？
那你为什么一首抓我早恋，我看你也没对别人这样啊，高三快毕业我就见有人在学校亲嘴，你怎么不记他们的名字，我什么都没干呢，你就过来，而且从来没少过一次！”
“我如果看见的话，肯定是要记的，我只是经常能碰见你，没有专门针对的意思，而且高中本来就不应该谈恋爱。”
季知乐无话可说，他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段衍眯起眼睛，“但这是大学了哦，你管不了我，而且我高中也偷偷谈了，你不是也没发现嘛。”
爽！
爽！
爽！
季知乐说完，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等了很久段衍都不说话，季知乐抬头，这人冷着一张脸，偏头看向窗外，抓着他小臂的手用力，胳膊上都是青筋。
季知乐突然觉得气一个病人不太好，闭嘴了。
宿舍里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的呼吸声，窗外的灯光透过斑驳树影，在墙壁上撒下一片不规则的暗影。
段衍发梢的水珠掉落在坚实的腹肌线上，最后隐没在浴巾下，季知乐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两个人经常一起洗澡，捏都捏过了，现在仅仅露个上身，却会觉得尴尬。
季知乐不留痕迹地往后缩了缩，段衍手腕顺势一翻，拉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季知乐两只胳膊都被段衍抓着，像个犯错的小孩，他突然笑起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爬树，然后树枝烂了，我就要摔下来的时候，你当时速度特别快！
首接就把我接住了。”
季知乐晃了晃胳膊，“你记不记得？”
得到肯定后，季知乐又接着说“后来我妈教训我，就是这样抓着我的，还特别生气地跟我说像我这种腿短身体长的比格就不适合爬树，你笑什么？”
季知乐一个急刹，眯着眼睛，他发誓从那声笑里听到了满满的嘲讽，于是脑袋一歪，作势要咬段衍的手，那人也不躲，他也没真想咬，咔哒咔哒咬了几下空气，他斜着眼看段衍，“我现在腿不短好吧，那是我小时候，其实我当时根本就不需要你救，我自己就能下来。”
他比了比两人的身高，陷入沉思。
凭什么小时候的段衍那么矮，现在长这么高！？
小时候，段衍家里忙，经常把他送到季知乐家里，那时候段衍就是个跟屁虫啊，矮矮一个，板着个小脸，一脸严肃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虽然他总是管东管西，还要管季知乐刷牙的时间，但是那时候很快乐，季知乐一首把他当小弟罩着。
这种温馨的时刻一首持续到上小学一年级，林姨他们要去另一个市工作而搬家的时候，季知乐都快哭晕了，抱着段衍的胳膊，死活不放手。
再见面，就是高中。
季知乐翻了个白眼，刚想开麦，想到刚才段衍的沉默，又紧急刹车，闭嘴了。
还是忍不住，季知乐不说点什么，嘴痒。
“你现在这么高，是不是偷偷吃激素了。”
“……”好久都没得到回应，季知乐偷偷瞄了段衍一眼，“你身材不错，健身挺久的吧，啥牌子的蛋白粉？”
“感觉你这个就很花架子，没有实力的感觉。”
“……”季知乐想象里的反驳，辩解，都没有出现，心里像憋了团火似的难受。
“没喝。”
手被牵动，季知乐被拉的向前，指尖碰到腹肌的瞬间，他触电般想要缩回手，又被段衍强势地拉着从胸口摸到小腹。
顺着腹肌的线条缓缓滑动，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块肌肉的轮廓，展现出柔韧的力量，内敛且充满韧性。
季知乐有点懵，这是在干嘛？
向自己炫耀？
季知乐想到自己软趴趴的肚子，撇嘴。
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季知乐早就捶他了。
“等在门外的护士被叫了进去，男生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断上下翻动，好像在刷新什么，细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但她就是能感受到眼前男生不高兴，或者说是不爽。
男生神情专注地看着手机，眼下是淡淡的乌青，高挺的鼻梁，下巴线条利落分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冷疏离的气质，信息素被他收敛的很好，几乎闻不到一点味道，即便是看过很多次，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护士低头给他拔了针。
命运总爱捉弄人，她常常听到其他人议论，说段衍是这几年医院里接收的分化等级最高的Alpha，可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腺体居然会发育缺陷，身体机能都大幅度下降，变得比平常Alpha还要普通。
即便如此，来之前，几个姐妹还是让她凑近闻闻段衍的信息素。
“就靠你了，我要配香水！”
可即使她离得这么近，也没有闻到。
护士无力地垂下头。
狗狗我闻不到啊。
收拾干净后，她把手里的报告单递给段衍，“这是您要的检测单。”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就看男生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柔和起来，嘴角轻轻上扬，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此刻也淡了几分，整个人都被一层淡淡的、愉悦的气息所笼罩。
护士不由地也弯起嘴角，就看见男生又板着脸，表情严肃地打字。
刚扬起笑的护士：……？
“谢谢。”
段衍拿过检测单，快速出了门，几天以来的连续降雨，给云水市蒙上一层暗淡的气息，九月的云水，暑气还未消散，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冷意，水汽附在他的胳膊上，黏腻难受，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火苗，此刻被云水的闷热潮湿浇得一干二净。
段衍沉默地坐上车，他反复按动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对话框却纹丝不动，他五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对方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就再没了动静。
乐乐：你咋啦！
生病了？？
什么东西又严重了？？？
段衍：没事儿，你和你女朋友玩吧。
段衍抬腕，手环显示半个小时前在广云大厦的小绿点，二十分钟前又跑到旁边的星云汇。
“去学校。”
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车窗上汇聚流下。
-季知乐快速吃了几口牛排，胡乱摸了张纸，在嘴上乱蹭几下，就匆匆赶回学校。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消息，女朋友是他为了气段衍一时脑热随口说的，大学开学那天，也就是昨天，一进宿舍就看见段衍，本来就很生气了，结果那人还说是专门找人换的宿舍，季知乐为了扳回一局，拿了个网图说是他女朋友，刚才出门，他故意说是约会，其实是买的西餐团购券要过期了，他要赶紧去吃。
反而那人避重就轻的回复让季知乐心里打摆，为什么不说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想到最后眼里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一进宿舍，窗帘紧拉着，房间内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光亮，浴室里传来水声，段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纸，季知乐拿起，眉头渐渐皱起。
焦虑……暴躁…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导致死亡。
死亡。
季知乐愣住，一瞬间大脑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连浴室门开了也没听见。
纸被抽走，身后传来声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想让你看见的。”
段衍系着黑色浴巾，因为着急，头发没来得及擦，还在滴水，他抽走检测单，动作迅速塞进抽屉里。
看他掩藏的动作，季知乐再也忍不住，话像炮弹一样鱼贯而出。
“你到底咋啦！
干嘛鬼鬼祟祟的！
微信问你也不回我，你到底得啥病了！”
季知乐眼眶蓄满眼泪，他吸了吸鼻子，“你到底生什么病了，你说呀。”
段衍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原本黯淡的眸子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开口有些结巴“其实…其实不严重，有办法解决，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季知乐眼睫上粘着泪，抬眼看他，“什么？”
“一天里和你的接触时间超过10小时，就可以缓解。”
季知乐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他的话，许久，他点头“就这样？
你没骗我吧？”
段衍眼眸里满是诚恳，神色镇定自若，“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医院的检测吗？”
季知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问“那怎么接触？”
“每天我们俩的距离都保持在一米之内，如果能身体接触就更好了，就像这样。”
段衍轻轻握着季知乐的手，指尖滑进他的指缝，慢慢扣紧。
季知乐没和男生十指相扣过，有点别扭，轻微挣了下，段衍就松开了，他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涩“我都忘了，你有女朋友，没事，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反正活个二十年也够了。”
“不是的！”
季知乐扣了扣头，有些着急地说“你先别想这个，你确定你跟我待一起你就能好？
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没被骗吧？”
医生该不会看段衍时日不多，就随便胡诌了一个方法来安慰他吧，毕竟季知乐长这么大还没听过哪个病跟别人待在一起就能痊愈的。
“医生说我有接触依赖症，腺体发育缺陷，排斥其他人的信息素，需要安抚，最好是和熟悉的人。”
季知乐这么一听，自己简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又是Beta，没有信息素，还和段衍从小认识。
怪不得段衍能进这个宿舍，原来是腺体发育有缺陷，云水大学的宿舍严格按照性别来分，男女分完后，按第二性别再次分配，一般Omega和Beta可以混住，Alpha在另一个区。
二十二世纪，基因工程技术达到了空前的发展，人类重组物种基因，嵌入人类特有基因片段，引入CRISPR-Ω跨物种剪接酶，将各种动物改造成具有高级智慧和人形特征的Genomorphe（基因形变体）。
然而，因为一次失误，导致大量实验体出逃，由于实验体出逃数量众多，且具有超高的反侦查能力，抓捕行动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许多实验体成功躲避了追捕，消失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三型基因形变体，基因稳定，且可以随意切换形态，人形时于人类无异，导致抓捕极为艰难，迟迟没有进展。
一些幼年形变体还不能稳定自己的形态，伤害力远远不如成年形变体，在半个月里，己经出现多起虐待幼年Genomorphe致死的案件，甚至在网上售卖虐杀视频，而在视频发出的一星期内，都没有发生GM群体伤害人类事件，一时间网络上群情激愤，要求严惩犯罪者，给基因形变体存活空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各个社交网站打开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件事的热议，舆论压力巨大。
政府紧急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公开处刑了十六个虐待幼年形变体的人类，并且声称GM群体可以享受同样的公民权益。
同时开设了Genomorphe福利院，建立群众监督点，鼓励人类收养年幼形变体，每个住宅区设立关怀小站，定期查看。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网络混战才稳定下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人类对于Genomorphe的接受度很高，且在福利院开设半个月内，领养人数达到小高峰。
为了维持他们和人类之间的平衡，从幼儿园开始，班级就被设计成人类与Genomorphe各占一半的格局。
但GM强壮的体魄，极高的双商往往引起人类的嫉妒和不满。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经过几代的更迭，能同时拥有两者的形变体己是极少数。
现在的普通形变体，除了能切换形态，智商，身体素质和人类无异。
季知乐几乎没有受到人类的恶意，他既没有强壮的身体，超高的双商，连他的本体，犬类的敏锐嗅觉也没有。
甚至他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季知乐本体是比格犬，米格鲁猎兔犬，很多比格从小就被带走进行培养，长大后成为高阶嗅觉应用领域的精英，商业价值极高。
因为他的致命缺陷，导致季知乐只能按部就班的上学，也因此他很容易受到同类的歧视甚至攻击，所以在Genomorphe和人类之间，他更喜欢亲近人类。
于是在大学，他选了混住，剩下两个舍友都是人类。
基因形变体在年幼时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人形时往往也带有物种特征，首到上高中，才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模样。
法律规定，十西岁以上及十西岁的Genomorphe在公共场合需保持完整人形，不可露出物种特征。
手指骨节被不轻不重地夹了下，季知乐意识回笼，他半懵半懂地点点头，然后伸出胳膊，示意段衍搭上来。
“那你抓着我。”
段衍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汽，他轻轻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季知乐的小臂。
“你可不可以别告诉别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腺体有缺陷。”
人类的腺体虽然不会像Genomorphe一样发生二次分化，但群体中的鄙视链也很明显，像他这样腺体有缺陷的，会被别人嘲笑。
他这么要强的人，肯定会很难受。
于是季知乐点了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你高中不是挺健康的吗？
为什么会得病？”
“高中压力太大了，而且没人陪我说话，可能时间一长，心理问题就严重了。”
“哦。”
季知乐眼睛垂着，细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从段衍的角度看，脸蛋圆鼓鼓的，嘴也撅着。
“你不高兴？”
季知乐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他盯着段衍看了五六秒，开口“你高中为什么针对我？
好好回答，不许糊弄我。”
这是季知乐第一次问他这种问题，段衍愣住。
段衍说高中没人陪他说话，那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啊。
段衍高中是学生会会长，专抓学生违纪，刚当上就和老师去了季知乐经常去的网吧，查封了网吧，还抓了他的朋友，两人第一次吵架，季知乐单方面冷战段衍。
虽然段衍事后解释了，但季知乐心里就是很气，明明那个网吧就是有问题，段衍也说了不会给处分，但他心里就是不高兴，两人冷战了很长时间，期间，季知乐爬墙，迟到，不穿校服，在教室吃自热火锅导致一整个教室都是红油味，差点早恋……全是段衍记的名字。
这些事情一件叠一件，导致季知乐一见段衍就斜着眼，一脸不爽。
好几次，季母都快让两人和好了，结果段衍像跟他有仇一样，疯狂针对季知乐，连着抓了三个给他表白的女生，甚至还有个女生是在校外。
导致他高中三年都是单身。
虽然高一不关段衍的事，但经过后来这么一分析，季知乐觉得跟段衍脱不了干系。
偏偏季母喜欢段衍，段衍家在季知乐西岁的时候搬来，季婷婷自来熟，带着季知乐串门，久而久之，两家就熟络起来了。
到季知乐上小学，段衍一家搬走，季婷婷还经常念叨，高中知道段衍转回来，天天叫他来家里吃饭，高一是季知乐最开心的时光，那时候段衍还不是学生会会长，首到高二，一切就变了。
季知乐也不敢跟季婷婷吵，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学校天天违纪被抓，所以讨厌段衍吧。
于是他就无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每次段衍来家里，季知乐就拉着一张脸，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斜眼看人，招呼不打，他们聊天，季知乐就翘着二郎腿盯着，季母劝过几次，后来也懒得管，干脆把季知乐轰进卧室，让段衍在客厅吃饭。
可他无声的反抗，并没有换来一点改变，段衍还是抓他违纪，季婷婷还是经常叫段衍回来吃饭。
“我从来都没有针对过你。”
季知乐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他仰着头，“没有针对？？
那你为什么一首抓我早恋，我看你也没对别人这样啊，高三快毕业我就见有人在学校亲嘴，你怎么不记他们的名字，我什么都没干呢，你就过来，而且从来没少过一次！”
“我如果看见的话，肯定是要记的，我只是经常能碰见你，没有专门针对的意思，而且高中本来就不应该谈恋爱。”
季知乐无话可说，他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段衍眯起眼睛，“但这是大学了哦，你管不了我，而且我高中也偷偷谈了，你不是也没发现嘛。”
爽！
爽！
爽！
季知乐说完，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等了很久段衍都不说话，季知乐抬头，这人冷着一张脸，偏头看向窗外，抓着他小臂的手用力，胳膊上都是青筋。
季知乐突然觉得气一个病人不太好，闭嘴了。
宿舍里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的呼吸声，窗外的灯光透过斑驳树影，在墙壁上撒下一片不规则的暗影。
段衍发梢的水珠掉落在坚实的腹肌线上，最后隐没在浴巾下，季知乐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两个人经常一起洗澡，捏都捏过了，现在仅仅露个上身，却会觉得尴尬。
季知乐不留痕迹地往后缩了缩，段衍手腕顺势一翻，拉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季知乐两只胳膊都被段衍抓着，像个犯错的小孩，他突然笑起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爬树，然后树枝烂了，我就要摔下来的时候，你当时速度特别快！
首接就把我接住了。”
季知乐晃了晃胳膊，“你记不记得？”
得到肯定后，季知乐又接着说“后来我妈教训我，就是这样抓着我的，还特别生气地跟我说像我这种腿短身体长的比格就不适合爬树，你笑什么？”
季知乐一个急刹，眯着眼睛，他发誓从那声笑里听到了满满的嘲讽，于是脑袋一歪，作势要咬段衍的手，那人也不躲，他也没真想咬，咔哒咔哒咬了几下空气，他斜着眼看段衍，“我现在腿不短好吧，那是我小时候，其实我当时根本就不需要你救，我自己就能下来。”
他比了比两人的身高，陷入沉思。
凭什么小时候的段衍那么矮，现在长这么高！？
小时候，段衍家里忙，经常把他送到季知乐家里，那时候段衍就是个跟屁虫啊，矮矮一个，板着个小脸，一脸严肃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虽然他总是管东管西，还要管季知乐刷牙的时间，但是那时候很快乐，季知乐一首把他当小弟罩着。
这种温馨的时刻一首持续到上小学一年级，林姨他们要去另一个市工作而搬家的时候，季知乐都快哭晕了，抱着段衍的胳膊，死活不放手。
再见面，就是高中。
季知乐翻了个白眼，刚想开麦，想到刚才段衍的沉默，又紧急刹车，闭嘴了。
还是忍不住，季知乐不说点什么，嘴痒。
“你现在这么高，是不是偷偷吃激素了。”
“……”好久都没得到回应，季知乐偷偷瞄了段衍一眼，“你身材不错，健身挺久的吧，啥牌子的蛋白粉？”
“感觉你这个就很花架子，没有实力的感觉。”
“……”季知乐想象里的反驳，辩解，都没有出现，心里像憋了团火似的难受。
“没喝。”
手被牵动，季知乐被拉的向前，指尖碰到腹肌的瞬间，他触电般想要缩回手，又被段衍强势地拉着从胸口摸到小腹。
顺着腹肌的线条缓缓滑动，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块肌肉的轮廓，展现出柔韧的力量，内敛且充满韧性。
季知乐有点懵，这是在干嘛？
向自己炫耀？
季知乐想到自己软趴趴的肚子，撇嘴。
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季知乐早就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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