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藏在个说书先生的茶碗底,檀香木的茶碗盖着,却盖不住令牌上的铁锈腥——和他怀里的那块一样,只是更淡,像蒙了层岁月的灰。
说书先生正在讲“破军阁覆灭记”,唾沫星子溅在茶桌上:“想当年,谢临渊何等威风,一剑破了少林的罗汉阵,一脚踹翻了武当的金顶……可到头来呢?
还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林砚坐在角落,裂刃藏在桌下,剑柄抵着小腿。
他闻到说书先生的话里,每句都有焦味——他在说谎,而且,他的靴底沾着寒月谷的泥土,裤缝里还夹着根“铁线草”,是阿芷常用来捆草药的那种。
“先生可知,破军阁的令牌长什么样?”
林砚端起茶杯,茶水的苦涩里,混着说书先生身上的药味——是墨尘配的“易容散”,能改变人的气味。
说书先生的手顿了顿,茶碗盖碰到碗沿,发出“叮”的轻响。
“不过是块破铁,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声音发紧,林砚闻到他后颈的汗味,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邻桌的三个镖师突然笑了。
为首的络腮胡拍着桌子:“王瞎子,你这故事编得越来越假了!
破军阁的令牌,老子见过,上面刻着‘忠’字,不是你说的‘破军’!”
林砚的鼻子动了动——这镖师在说谎,他身上有黑风寨的狼骚味,只是被汗味盖得很深。
说书先生(王瞎子)的脸白了:“这位爷,您可别乱说……乱说?”
络腮胡掏出柄匕首,匕首上的血腥味里,有和紫袍老者一样的珍珠粉味,“老子上个月在黑风寨,亲眼见寨主拿过!
那令牌,能号令残余的破军阁旧部,可惜啊,那些旧部都是些老弱病残,不堪一击!”
林砚的手按在裂刃上。
他闻到匕首里有“腐心草”的毒,镖师的袖口藏着飞镖,飞镖上的铁味,和当年杀老瞎子的黑衣人刃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哦?”
林砚放下茶杯,“那不知寨主有没有告诉您,令牌背面,刻着‘归墟’二字?”
络腮胡的笑容僵住了。
林砚猛地掀翻桌子,裂刃出鞘,剑光扫过三个镖师的手腕,飞镖“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他闻到他们惊慌的味道,像被戳破的气球,带着点滑稽的酸。
“破军阁的旧部,是不是老弱病残,你可以问问他们。”
林砚的剑指着络腮胡的咽喉,“比如,当年负责守护藏经阁的‘铁笔先生’,现在是不是在你镖行里,当杂役?”
络腮胡的瞳孔骤缩。
王瞎子突然掀翻茶桌,手里的惊堂木变成了短棍,棍端的铁棍砸在另一个镖师的太阳穴上。
“小兔崽子,还敢冒充黑风寨的人!”
混乱中,林砚闻到楼外有马蹄声,是寒月谷的药味——绿罗煞来了。
她换了身白衣,软剑在腰间晃悠,剑穗上的新珍珠,不再有杏仁苦,只有淡淡的清水香。
“墨谷主说,你可能需要帮忙。”
她站在门口,阳光落在她脸上,少了些煞气,多了点柔和,“而且,我欠你的。”
林砚想起紫袍老者死后,她在寒月谷的坟前跪了三天,每天都用牵机散的解药擦拭那座空坟——那是她母亲的衣冠冢。
他摇摇头:“不用,我能应付。”
“可我不能。”
绿罗煞走进来,软剑挑飞最后一个想逃跑的镖师,“我爹欠破军阁的,我娘欠谢楼主的,我总得还点什么。”
她的话里没有焦味。
林砚收起剑,看着王瞎子从茶碗底拿出令牌,令牌上刻着“破军”二字,背面果然有“归墟”的浅痕。
“老奴是破军阁的厨役,当年藏在灶台里,才捡了条命。”
王瞎子擦着令牌上的茶渍,声音发颤,“这是第五块令牌,加上少阁主您手里的,一共找到了六块。
还有三块,据说在……在丐帮手里。”
绿罗煞接口道,“我爹生前说过,丐帮的前帮主,是谢楼主的结义兄弟,当年破军阁被灭时,他带走了三块令牌,藏在不同的地方。”
林砚的裂刃突然发烫。
他闻到令牌上有谢临渊的味道,还有另一种……像陈酒般醇厚的香,那香味里,有江湖的烟火气,有兄弟的笑骂声,还有……诀别时的苦涩。
“丐帮现在在哪?”
“在城外的‘乱葬岗’。”
王瞎子的声音沉了下去,“前帮主去年死了,新帮主是个年轻人,据说脾气很怪,从不与人打交道,还把丐帮的堂口迁到了坟堆里。”
乱葬岗的阴气很重,即使是白天,也飘着纸钱的焦味和腐尸的腥气。
丐帮的人穿着破烂的衣服,守在坟堆之间,手里的打狗棒磨得发亮,棒身上的血腥味,和破军阁的令牌如出一辙。
“来者何人?”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从最大的坟头后走出来,他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手里的打狗棒比别人的粗,上面刻着“义”字。
林砚闻到他身上有和谢临渊相似的清冽,还有……裂刃的铁锈腥。
他掏出自己的令牌,两块令牌放在一起,发出“嗡”的共鸣,像久别重逢的兄弟。
“破军阁,林砚。”
年轻人的身体僵住了。
他抬起头,露出被头发遮住的脸——左额有块疤痕,像道闪电,和裂刃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我是石敢当,丐帮现任帮主。”
他的声音很哑,“我爹是石长风。”
谢临渊的结义兄弟,石长风。
林砚的鼻子发酸,裂刃在手里震动,仿佛在哭泣。
石敢当领着他们走到一座新坟前,坟前没有碑,只有块破军阁的令牌插在土里。
“我爹去年死的,死前让我把令牌藏好,说等破军阁的后人来了,就交给他。”
他蹲在坟前,手指摸着令牌,“他说,当年他没能守住谢大哥,这是他一辈子的债。”
林砚闻到坟里有药味——是墨尘配的“防腐散”,看来石长风的死,并不简单。
“你爹是怎么死的?”
石敢当的肩膀抖了抖:“被‘烟雨楼’的残余势力杀的。
他们逼他交出令牌,他把令牌吞进了肚子里,他们就……”他说不下去了,打狗棒在地上戳出个坑。
绿罗煞的脸白了:“对不起,是我爹的人……不关你的事。”
石敢当站起身,眼睛通红,“我爹说,江湖恩怨,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的,但也不该代代相传。
他让我找到你,跟你一起,把剩下的令牌找齐,然后……烧给谢大哥看,告诉他,破军阁的人,还没绝。”
林砚看着坟头的令牌,突然明白墨尘的话——重建破军阁,不是要占地盘,不是要争高低,是要让那些死去的人知道,他们守护的“义”,有人记得;他们留下的“信”,有人传承。
他拿出裂刃,剑尖在坟前的地上刻字:“破军未绝,英灵不远。”
刻到最后一笔时,裂刃突然发出龙吟,剑身的纹路全部亮起,像条银色的龙,盘旋在乱葬岗的上空。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号角声,林砚闻到西面八方都有破军阁令牌的味道,像星星一样,在黑暗里亮起。
“是剩下的旧部。”
石敢当的声音带着激动,“他们感应到裂刃的召唤了!”
林砚握紧剑,看向绿罗煞。
她的软剑在阳光下闪着光,剑穗的珍珠映着她的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水。
“你要一起去吗?”
绿罗煞笑了,那笑容里,终于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甜:“我爹欠的,我来还。
而且,我也想看看,谢楼主用命护住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
风穿过乱葬岗,吹起纸钱,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
林砚、石敢当、绿罗煞站在坟前,手里的令牌和裂刃共鸣着,发出清越的声响,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
还有三块令牌没找到。
林砚知道,前路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还有很多谎言要拆穿,还有很多……像王大叔、老瞎子这样的人,等着他去告慰。
但他不再觉得孤单了。
他的剑里,住着父亲的魂;他的身边,站着可以托付后背的人。
这江湖,再坎坷,他也会一步一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