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管道亡命
他像一道被绝望驱动的灰色闪电,撞回那铁皮隔间,手臂抄起蜷缩在角落的小雨,入手冰凉而轻飘。
没有言语,只有喉间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走!”
冰冷的、混杂着铁锈与机油恶臭的空气灌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
他抱着小雨,一头扎进隔间旁那条堆满巨大废弃管道的狭窄缝隙。
身后,Agent K断断续续、充满逻辑混乱的警报还在污浊的空气中尖啸:“…污染…不可量化…逻辑冲突…最高优先级…错误…”这混乱的声音是唯一的掩护。
陈默的脚踩在湿滑、成分不明的泥泞和冰冷的金属碎片上,深一脚浅一脚。
管道迷宫在眼前张开巨口,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远处高穹破损处透下的惨淡天光,勾勒出扭曲管道参差的轮廓,如同巨***错的肋骨。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倾倒的金属支架、***的锋利边缘、垂挂的冰冷冷凝水珠,以及深不见底的维修竖井入口。
小雨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像一片寒风中的叶子。
她把脸死死埋在父亲汗湿的颈窝,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和泪水的咸腥。
她不敢哭出声,每一次细微的抽噎都让陈默的心揪紧一分。
她的小手冰凉,死死攥着他肩头的衣料,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她怀里那个简陋的颜料盒,在颠簸中发出里面碎玻璃和炭块碰撞的细碎声响,是她仅存的世界。
“爸爸…我怕…”细若蚊蚋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从颈窝传来。
“抱紧!”
陈默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别怕!
我们在跑!
跑出去就好了!”
他颠簸着侧身挤过两截几乎贴合的粗大管道,冰冷的锈屑蹭过脸颊,留下***的刺痛。
他强迫自己回忆“织女”那双浑浊老眼中最后传递的信息——那枯槁的手指在混乱的灯光闪烁中,艰难而坚定地指向冷却塔基座的方向。
那是唯一的指引,黑暗中的灯塔。
身后的空气传来异样的扰动。
不是风声,是更低沉、更规律的嗡鸣。
陈默猛地回头,心脏骤停了一瞬。
在管道缝隙入口那片昏蒙的光影里,几个碟形轮廓悄然悬停,它们外壳模仿着锈蚀的废弃物,但下方旋转的稳定涡扇和镜头处那一点猩红的扫描光束,暴露了身份——系统的监控无人机!
它们像嗅到血腥味的机械秃鹫,无声地调整姿态,猩红的光点贪婪地扫过他们刚刚经过的泥泞足迹,冰冷的镜头锁定了黑暗深处奔逃的身影!
紧接着,更沉重、更冰冷的声浪穿透管壁传来,是金属靴底踩踏在废弃格栅上的铿锵巨响,伴随着毫无感情波动的指令碎片,在空腔般的管道中碰撞、回荡:“目标…LV7-0430…收容…最高效…路径…抗拒…制裁…授权…执行…”追兵来了!
冰冷、精准、不知疲倦的机器猎犬!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
陈默的腿脚像灌满了铅,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
体力在刚才那场孤注一掷的“表演”和此刻的亡命奔逃中飞速流逝。
但他不能停!
怀中小雨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紧贴着他的胸膛,是比任何警报都更尖锐的催促。
“这边!”
他嘶声低喊,抱着小雨猛地向侧下方一扑。
几道蓝色的束缚电弧无声地撕裂了他们上一秒所在位置的空气,打在生锈的管壁上,溅起一串刺目的电火花。
陈默滚入一个由巨大冷凝器残骸构成的凹陷处,冰冷的冷凝水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将小雨紧紧护在身下,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和攻击。
无人机嗡鸣着逼近,猩红的光束在头顶扫射。
矫正队员沉重的脚步声在管道上方快速移动、分散,如同编织一张死亡的网。
陈默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听着脚步声的远近,判断着缝隙的走向,脑中疯狂计算着织女指引的方向与此刻追兵位置的重合点。
一个队员的靴子踩塌了一块腐朽的金属挡板,碎片哗啦啦掉落在不远处,引起一阵短暂的骚动和指令交流。
就是现在!
陈默像猎豹般弹起,抱着小雨再次冲入更深的黑暗。
他不再首线奔逃,而是利用管道迷宫复杂的地形,忽左忽右,时而攀爬翻越堆积如山的金属废料,时而矮身钻进低矮的维修甬道。
冰冷的金属刮擦着他的手臂、肩膀,留下道道血痕。
汗水混合着污垢流进眼睛,刺痛模糊了视线。
他只能凭借本能和织女那模糊的指向,在绝望中开辟道路。
小雨的颤抖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僵硬。
她不再哭泣,只是睁大眼睛,透过父亲手臂的缝隙,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飞速倒退:巨大扭曲的管道如同凝固的黑色瀑布;悬挂的电缆像垂死的藤蔓;角落里一个被遗弃的、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破旧布偶,空洞的塑料眼睛反射着无人机偶尔扫过的红光…这些景象,无声地烙印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
不知奔跑了多久,时间在恐惧和窒息中失去了意义。
陈默的肺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
双腿肌肉在极限的边缘抽搐、哀嚎。
身后的追兵声和无人机嗡鸣似乎被曲折的管道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但那种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如跗骨之蛆,从未消失。
眼前的管道似乎到了尽头,被一堵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墙堵死。
墙面上布满了粗大的铆钉和凝固的黑色油污。
绝望瞬间攫住了陈默。
难道织女的指引是错的?
难道这迷宫根本没有出口?
他踉跄着扑到墙边,手指在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疯狂摸索,指甲在锈层下崩裂也浑然不觉。
突然,在靠近地面、被一大片凝固的黑色油污覆盖的角落,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异样的缝隙!
不是管道接口,更像是一个…撕裂的口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扒开那片粘稠污秽的油泥块。
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不规则的破口赫然出现!
破口边缘是扭曲撕裂的金属,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破口后面,是更加深邃、更加浓重的黑暗,一股带着陈年尘土和微弱霉变气息的冷风,从里面幽幽地吹拂出来。
织女指的…是这个?
没有时间犹豫!
身后的脚步声和无人机特有的高频嗡鸣再次清晰起来,正在快速接近!
陈默将小雨先轻轻塞进破口:“爬进去!
快!
别回头!”
小雨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破口边缘瑟缩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在昏暗中布满汗水和血污、却无比坚定的脸,咬着牙,抱着她的颜料盒,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陈默紧随其后,几乎是滚爬着挤过那狭窄、锋利的金属边缘,衣服被刮破,皮肤添上新的伤口。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破口后的一刹那,一道束缚电网的蓝色电弧狠狠地抽打在破口外侧的金属墙上,发出刺耳的爆响!
紧接着,矫正队员头盔上冰冷的红点光束,如同死神的注视,扫过了他刚刚消失的位置。
“发现异常入口!
目标可能进入深层废弃结构!”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报告响起。
“扫描结构稳定性…评估进入风险…”指令在队员间传递。
“目标行为模式:极度低效,生存率低于阈值…等待进一步分析…”冰冷的计算和评估暂时延缓了追兵的脚步,为亡命者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破口后面,是一条更加低矮、更加狭窄的维护通道。
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混杂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陈年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湿气。
通道的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布满了冷凝水珠,脚下是湿滑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金属格栅。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身后破口处透进来的、被管道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微光,勾勒出前方无尽延伸的、深不见底的甬道轮廓。
陈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淌下,混着脸上的血污和污垢,滴落在潮湿的格栅上。
手臂和肩膀的伤口在冰冷的湿气中隐隐作痛。
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摸索着,将小雨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小雨的身体不再僵硬,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寒冷并未散去。
她把脸埋在父亲散发着汗味和血腥味的胸口,无声地流泪,温热的液体浸湿了陈默破烂的衣襟。
她的小手死死攥着那个颜料盒,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黑暗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远处破口外隐约传来的、追兵扫描设备的嗡鸣和金属碰撞声。
这声音提醒着他们,安全只是暂时的幻影。
死亡和收容的阴影,依旧盘旋在头顶,随时可能撕裂这脆弱的黑暗。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摸索着口袋,只摸到一小块几乎被压成粉末的劣质营养糊块——那是昨天换来的,还没来得及吃。
他掰下一小半,塞进小雨嘴里:“小雨…嚼碎…咽下去…”小雨机械地咀嚼着,干涩的粉末刮擦着喉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
她艰难地吞咽下去,微弱地问:“爸爸…我们…要去哪里?
这里好黑…”黑暗无边无际,体力几近枯竭,食物饮水断绝,追兵在侧。
织女模糊的指引似乎到了尽头。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浓稠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冷中,摇曳欲熄。
陈默紧紧抱着女儿,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那是这片绝望深渊里唯一尚存温度的火焰。
他不知道答案,只能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汗味和颜料气息的头发里,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