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山坡上种植着一大片的玫瑰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好看极了，
奶奶经常念着：“生死契阔，至死不渝。”这也是我名字的由来。
奶奶说的更多的是：“好期待啊！期待能见到他。”每次奶奶说到他，奶奶都会特别开心，
嘴里还哼着：“玫瑰玫瑰我爱你……”可我不喜欢他。他是谁我知道，
爸爸妈妈说那是我的爷爷，但我没见过他，奶奶到死都没有在见到他，我更不喜欢他了。
第一章 奶奶说她要变成花花了奶奶对我很好很好，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奶奶也是最最厉害的人，奶奶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无论我问什么问题，
奶奶张嘴就能回答我的问题，超级厉害。我和奶奶在老家一起生活，奶奶总会收到一些信件，
没有收到新的信件也会让我拿很久很久以前收到的信件出来读给奶奶听。
那些泛黄的纸张被保存得很好，字体清晰。奶奶说这方便我认字，
我也觉得我以后会变得和奶奶一样厉害，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奶奶说：“这是他写来的，
每次看见都很欢喜。”奶奶还有一个玫瑰花的胸针，奶奶很珍惜它，玫瑰花胸针保护得很好，
还很亮。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到我要上小学的年纪，
奶奶依依不舍的送我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只有假期才能见到奶奶，
奶奶还是习惯着让我给她读信件，
耳边还放着那首：“玫瑰玫瑰我爱你……”许多次我缠着奶奶让她和我们一起住，
奶奶说她在城里住不习惯，而且放心不下她的花。一次、两次、三次……奶奶都拒绝了，
我更难过了，我很生气，那个假期我没有回老家。我很想奶奶，我也很生气。十岁那年，
奶奶生病了，爸爸说的。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回了老家，我很喜欢老家的生活无忧无虑，
尤其是奶奶种植的那一片玫瑰花，我甚是喜欢。在老家住了几天，奶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这天奶奶和爸爸几人说她想安静片刻，爸爸妈妈和叔叔伯伯们顺从的离开奶奶的屋子。
一家人齐聚一堂，都沉默不语，好像在思量着什么。我偷偷的跑到奶奶屋里，看着昏沉沉，
思绪不知在何方的奶奶说道：“奶奶，你好点了吗，想不想喝水？我给你倒。
”奶奶思绪被拉回，用清明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不渝，过来，奶奶看看。
”我笑嘻嘻的走到奶奶床前，伸出手，握住奶奶的手说：“奶奶，你看看我，我可好看了，
好多人都说我又漂亮又可爱，我的学习成绩又进步了，老师都夸奖我。”奶奶的笑着眯起眼，
说：“嗯呢，我的不渝最是好看，最是可爱。”奶奶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前的许多事，
我也附和的点着头。不知过了多久，奶奶让我把爸爸妈妈，叔叔伯伯喊来，我乖顺的照做。
爸爸妈妈，叔叔伯伯，都来了。奶奶躺在床上，声音虚虚浮浮的说着：“孩子们，
很高兴你们能成家立业，也很高兴我们能成为一家人。”爸爸妈妈，叔叔伯伯都在抹着眼泪，
我不明所以。奶奶接着说道：“我走后，这房子就留给不渝，你们好好照顾我的花，
都别哭了，这是好事。”妈妈悄悄转身呜咽小声哭起来，不知为什么，我也很难过。
奶奶交代完所有的事，看着我说道：“不渝，过来奶奶这里。”我走到奶奶跟前，
奶奶摸着我的手说道：“不渝别难过，奶奶是要变成花花了，以后不渝想奶奶了，
就来给奶奶松松土，施施肥，奶奶就又变得漂亮了。”我红着眼眶，用力的点点头，
郑重的说道：“奶奶，我一定会的。”奶奶笑着说道：“不渝真乖，奶奶好期待啊！
一会就能见到他了。”奶奶走了，笑着拉着我的手走了。其实我是很生气的，
奶奶那么期待见到他，他却没有来。我更生气，为什么那个暑假我不回来陪奶奶。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砸进那一片玫瑰园里，那片埋葬奶奶的地方。
第二章 老房子过户每年假期我都会跟随爸爸妈妈一同回老家居住，
看着伯伯打理得很好的玫瑰花，我的心情不由自主的都会很好。我的奶奶很好，
又变得很漂亮。十八岁这年，爸爸妈妈将老家房子过户给我，这时的我才知道，
我并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是奶奶捡来的，爸爸妈妈没有那时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就让我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爸爸的兄弟姐妹七个都不是奶奶的孩子，
都是奶奶捡来的，奶奶靠着做绣活儿养活爸爸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七个，
奶奶如愿的将爸爸七人抚养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奶奶的遗愿就是将老房子过户给我，
让我在此地有个家。爸爸说：按正常来说，我应该算是他的妹妹，不是他的女儿，
但他是按照养女儿的方式给我养大的，奶奶捡到我的时候已经85岁了，
为了我能有正常人的生活，让我登记在爸爸名下。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为什么爸爸妈妈和我亲近时总有一种疏离感，而对弟弟却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爸爸妈妈是重男轻女，原来只是我的身份不一样，我很感谢爸爸妈妈将我养育长大，
他们一辈子永远都是我爸妈。第三章 我的家二十四岁这年，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两年的我，
似乎已经忘记了老家的事，也忘记了奶奶，烦闷内倦的工作生活，把我压得体无完肤。
生活的剧本总在转折处留白，墨迹未干便漫过了期待的轮廓。工作的跑道总在冲刺时偏离，
脚步未稳已踏碎了预设的轨迹。爱情的琴弦总在共鸣时断章，余音未落便散入了无声的风里。
而我们仍在寂静的褶皱里，一片一片，数着时光碎落的痕迹。我想奶奶了。
看着这些年的存储，和爸妈沟通好后，我提着包，迁户口回到老房子，
或许在这里我能很好的生活。伯伯知晓我回来，将杂草丛生的老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一家子欢欢喜喜的给我接风洗尘。夜晚躺在院子里，听着上周的蛙声，我心里一片宁静。
奶奶我回来了。第五章 奶奶的日记本老家的生活总是无忧无虑，这是我回来的第一个新年，
我将奶奶的花养得很好，屋子打扫得很干净，许久没有进过奶奶的屋子。打扫过程，
我发现了奶奶的信件和日记本，我抚摸着那些泛黄的信件，好奇心驱使下，
我打开了奶奶的日记本。一九二六年三月廿二 晴春日的阳光透过洋楼的玻璃窗，
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暖光。今天在父亲的宴会上见到了顾家的大少爷，
他穿着熨帖的白西装，袖口露出的金表链在光下闪了闪。他说刚从法国回来，
见我在看花园里的蔷薇，便笑着说“巴黎的玫瑰也不及这一朵鲜活”。脸颊有些发烫，
慌忙转过身去，却听见他身后传来的笑声——原来他竟也会说这样俏皮的话。
……一九二六年四月初五 雨下了整整一天的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泥土味。
他撑着一把黑伞来家里拜访，说是送几本新到的外文诗集。
客厅里的留声机在放《玫瑰玫瑰我爱你》，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打拍子。
聊起北方的时局，他忽然收起笑容，说“现在的中国像艘破船，总要有人去修”。
我不懂那些军阀混战的事，只觉得他认真的样子，比宴会上的笑容更让人难忘。
……一九二六年五月十七 晴今天去了他说的那家书店，
在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他推荐的《新青年》。阳光穿过木窗棂，
落在“德先生”“赛先生”的字眼上，忽然就懂了他常说的“觉醒”。傍晚他来接我，
骑着一辆锃亮的自行车，车把上系着我喜欢的白兰花。穿过石板路时，他回头喊我的名字，
风掀起他的衣角，白兰花的香气一路跟着我们，甜得让人心慌。
……一九二六年六月初三 多云父亲说北方战事吃紧，城里的年轻人都在议论北伐军。
他来的时候，西装换成了深色的学生装，袖口磨出了一点毛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的蔷薇胸针，别在我的衣襟上，“等打完仗，
我就回来给你种一园蔷薇”。我摸着胸针上冰凉的花瓣，想问他要去多久，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路上要带够盘缠”。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像揉一只小猫。
……一九二六年七月初七 雨今天是七夕，他却要走了。火车站挤满了人，红旗招展，
喇叭里在喊“打倒列强，除军阀”。他穿着灰布军装，胸前别着“国民革命军”的徽章，
袖口的金表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磨得发亮的枪套。他把我的手按在他的军装上，
那里有他温热的心跳，“等革命成功了，我就回来娶你”。汽笛鸣响的时候，
他转身跑上火车，我攥着那枚蔷薇胸针，直到指节发白，眼泪才敢掉下来。
……一九二六年八月廿一 晴收到他从武汉寄来的信，字迹潦草了许多，
说是刚打完一场小胜仗。信里说军营的夜晚很冷，
想念家里的壁炉和我泡的红茶；说看到路边的野花开了，像我上次戴的发带；说等打到北京，
就让我去看长城。我把信折成小方块，藏在枕头下，睡前摸一摸，就好像他还在身边。
窗外的蔷薇开得正盛，我剪了一枝插在玻璃瓶里，想着等他回来，该是怎样的光景。
……一九二六年九月初十 阴城里的报纸天天登着前线的消息，父亲不让我看，
说“女孩子家少关心这些”。可我还是偷偷藏了一份，在字里行间找他可能在的地名。
今天的信里，他没说笑话，只说“战场比想象中残酷，但看到老百姓举着红旗欢迎我们，
就觉得一切都值”。我把胸针别在睡衣上，夜里做梦，梦见他穿着军装站在蔷薇花丛里，
笑着朝我伸出手。……一九二六年十月初一 晴秋风起了，把院子里的梧桐叶吹得满地都是。
佣人说北方开始降温了，我找了件父亲的羊毛大衣，想寄给他，又怕不合身。信写了又改，
改了又写，最后只问他“棉衣够不够，伤口疼不疼”。胸针的花瓣被我摸得光滑发亮，
就像他临走时的眼神。今天在教堂祷告，神父说“爱能跨越山海”，我望着十字架，
在心里默念：一定要平安啊，等你回来，我们就去看遍这万里河山。
……一九三零年正月廿三 雪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院子里的蔷薇枝被压弯了腰。
今天在孤儿院门口捡到第一个孩子，是个冻得发紫的男婴，
襁褓里只有一张写着“盼安”的字条。我把他裹进你留下的羊毛围巾里，炉火明明灭灭，
他小小的手攥着我的手指，暖得让人心颤。夜里抱着他坐在壁炉前，翻出你送的诗集，
读那句“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忽然觉得这寒冬里，多了份要守住的暖。
……一九三三年六月初十 雨连下了三天的雨，巷口的积水漫过了石阶。
今天从逃难的人群里牵回阿香，她扎着两个羊角辫，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娃娃。
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米缸见了底，我把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当了，换了三斗米和几块花布。
孩子们围着油灯认字，阿明指着“家”字问我：“娘，我们的家什么时候能有爸爸？
”我摸了摸他们冻红的脸颊，说：“等爸爸打完仗，就会带着满筐的糖果回来。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五 雨中秋的月亮被乌云遮得严实，
防空洞的泥土味混着孩子们的哭声，让人喘不过气。今天在炸毁的巷口捡到了第三个孩子，
是个攥着半块窝头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喊我“姐姐”。我把她裹进父亲留下的羊绒披肩里，
忽然想起七年前你走时，也是这样把我的手裹在你军装口袋里。防空洞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七个孩子挤在草堆上，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里，哭声像小猫似的挠心。
……一九四零年三月初九 晴开春了，院子里的那一株你送我的蔷薇根居然冒出了绿芽。
这几年陆陆续续又添了四个孩子，最大的阿明已经能帮我挑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