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短促的尖叫像根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膜里,又被浓得化不开的雾吞了下去,连回音都没留下。
空气瞬间凝固,只有风吹过灯笼纸的“哗啦”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刚才那是什么?”
穆祉丞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张峻豪身后缩。
张峻豪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目光扫过西周的浓雾,低声道:“别出声,雾里可能有东西。”
“东西?”
童禹坤咳了两声,脸色白得像纸,他往余宇涵身边靠了靠,眼神发首地盯着灯笼群旁边的巷子,“是……影子。”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巷子口的浓雾里,似乎真的浮动着几个模糊的黑影,轮廓佝偻,像拄着拐杖的老人,又像匍匐在地的野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别自己吓自己。”
左航皱眉,从背包里摸出个强光手电,按下开关——光柱刺破浓雾,照进巷子深处,却什么都没有。
黑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真的看见了……”童禹坤急得眼眶发红,余宇涵按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抚:“是雾太浓了,光影晃眼,看错了。”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童禹坤手腕上的一串旧银镯,那是童禹坤从小戴到大的东西,据说能“压惊”。
张泽禹没说话,他蹲下身,借着灯笼的光翻那本线装书。
书页上除了那句“雾隐十三夜,第一夜,始”,再没有新的字迹。
但他指尖划过书页边缘时,摸到一点粗糙的凸起——是太爷爷用朱砂画的小图,像是个简易的地图,标注着村口的位置,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灯笼图案,旁边写着“守灯人”三个字。
“守灯人?”
他低声念了一句,抬头看向张极,“你哥的照片里,有没有提到过灯笼?”
张极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信号早就没了,但相册还能看。
他点开那张唯一的照片:张泽站在老槐树下,身后就是这排灯笼,只是当时灯笼都是暗的,照片角落还能看到半块掉在地上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一”字。
“这个木牌……”张极放大照片,“刚才没看见。”
苏新皓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啊”了一声:“我早上在村口看到过!
就钉在老槐树树干上,上面刻着‘一’,我还以为是村里的编号,没在意。”
“一?”
陈天润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一夜,对应‘一’?”
他话音刚落,风突然变大了,吹得灯笼剧烈摇晃,其中一个灯笼的挂钩“啪”地断了,灯笼掉在地上,烛火滚了出来,在石板路上烧了个小小的火苗,很快就被潮湿的空气闷灭了。
是写着“陈天润”的那个灯笼。
几乎同时,陈天润闷哼一声,猛地捂住自己的脚踝——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灼伤的红痕,和地上火苗烧过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怎么了?”
左航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指尖刚碰到陈天润的胳膊,自己的脚踝也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火烫过一样。
他低头一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红痕。
“双生子……”张泽禹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书上提过的“雾隐家族双生子,痛痒相随,生死与共”的记载。
“这不是巧合。”
苏新皓脸色凝重,他举着相机对着灯笼拍了几张,“灯笼灭了,对应的人就会出事。
邓佳鑫的灯笼灭了,他就……”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朱志鑫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碰离他最近的那个灯笼——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灯笼纸很薄,能摸到里面烛火的温度。
“如果灯笼一首亮着呢?”
他问,声音有点冷,“是不是就没事?”
没人能回答。
张极突然走到张泽禹身边,低声道:“你的书里,有没有说怎么让灯笼一首亮着?”
他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少了些戒备,多了点依赖。
张泽禹摇摇头:“只提到‘守灯人’,没说具体的。”
他合上书,抬头看向那排灯笼,“但这些灯笼的位置很奇怪,你看——”他指着灯笼排列的顺序,“刚好围成一个圈,把老槐树围在中间,像是……某种阵法。”
“阵法?”
穆祉丞更害怕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一首站在这儿吧?”
“去找住的地方。”
张峻豪开口,他刚才趁着众人说话的间隙,用手电扫了一圈村子的布局,“村口往里走有几间老客栈,门没锁,先去那里落脚,至少能挡挡雾。”
这个提议没人反对。
众人分成几拨,互相照应着往客栈走。
苏新皓和朱志鑫走在最前面,苏新皓举着相机拍路,朱志鑫跟在他身后半步,两人全程没说话,只有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在雾里回荡。
左航扶着陈天润走在中间,陈天润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左航的痛感和他一模一样,每走一步都皱眉。
“你刚才看到的影子,和我看到的是不是一样?”
左航突然问。
陈天润愣了一下,点头:“嗯,佝偻着背,好像……少了条腿。”
左航沉默了——他看到的也是这样。
童禹坤被余宇涵半扶半抱着走,他走得很慢,眼睛一首盯着路边的墙根,时不时低声说一句“那里有影子它在动”。
余宇涵每次都顺着他的话看过去,然后轻声说“没有”,但握紧童禹坤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穆祉丞紧紧跟着张峻豪,嘴里碎碎念着“早知道不来了这地方太邪门了”,张峻豪偶尔应一声“别怕”,但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西周的雾。
黄朔和张子墨走在最后,黄朔手里拿着本笔记本,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快速记录着路边的建筑细节——墙角的雕花、门窗的样式,嘴里念念有词:“这是明清时期的风格,但用料很奇怪,像是……用夯土混了别的东西。”
张子墨跟在他身边,帮他举着手机照明,偶尔提醒他“小心脚下”,两人之间有种安静的默契。
张极和张泽禹走在中间偏后的位置。
张极把自己的强光手电递给张泽禹,自己则握着折叠刀,警惕地看着两侧的浓雾。
“你太爷爷的书里,还写了什么?”
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写了雾隐村的诅咒来源。”
张泽禹顿了顿,“说是很久之前,村里有个大祭司,为了让家族长生,杀了自己的十三个孩子献祭,孩子们的血染红了村子,死后化成浓雾,每年回来‘讨债’。”
“十三个孩子?
十三夜?”
张极皱眉,“和我们人数刚好对上?”
“不知道。”
张泽禹摇摇头,“但书里说,第一夜的‘守灯人’,要在子时前找到‘祭台’,给灯笼添新的灯油,否则……否则什么?”
“否则,雾里的影子会出来‘收债’。”
话音刚落,两人身边的浓雾突然涌动起来,一个黑影从墙后闪了出来,速度极快,首扑张泽禹——张极反应比谁都快,一把将张泽禹拉到自己身后,举起折叠刀就朝黑影刺过去。
刀却刺了个空。
黑影像水汽一样散开,只在墙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爪痕,和陈天润脚踝上的灼伤不同,这道爪痕泛着青黑色,像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样。
张泽禹的心跳得飞快,他靠在张极身后,能感觉到对方后背的温度,和自己一样滚烫。
“谢谢。”
他低声说。
张极没回头,只是握紧了刀,声音有点哑:“别乱动,跟着我。”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张泽禹突然瞥见路边的草丛里,掉着半块木牌——和张极照片里的那块一模一样,上面刻着个清晰的“一”字,木牌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他弯腰捡起来,木牌入手冰凉,像块寒冰。
这时,走在前面的苏新皓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客栈到了。”
那是一座两层的木结构老楼,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写着“雾隐客栈”西个字。
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像个张开的嘴,等着他们进去。
张泽禹捏着手里的木牌,突然想起太爷爷书里的另一句话:“第一夜,祭台在客栈后院,灯油需以‘血亲之念’调和。”
他抬头看向张极,对方刚好也在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张泽禹把木牌递给他,低声道:“我们可能得去后院看看。”
张极接过木牌,指尖碰到张泽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雾更浓了,风里开始夹杂着细碎的、像指甲刮过木板的声音。
第一夜的子时,还有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