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顾家别墅西院门口,行李箱轮子卡在青石板裂缝里,怎么拽都拉不动。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浸透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
钥匙***锁孔时生锈的“咔哒”声,像是这栋老宅对她的第一句警告。
屋内积灰,空气闷得发霉。
她抹了把脸,甩掉湿透的刘海,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林女士,您父亲所欠50万元将于72小时后进入司法程序。
逾期未还,将依法追责。
她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五十万。
三个月前,父亲还在电话里笑着说“就差一笔就能翻身”;一个月前,奶奶临终时攥着她的手,眼里全是泪:“晚昭,做人要低头,但不能折腰。”
她点头,一滴泪都没敢落。
现在她站在这里,成了顾廷川的“名义夫人”,一场交易婚姻里的摆设。
婚前协议写得清楚:无财产共有权,无继承资格,不干涉顾家事务。
她只负责“存在”,然后安静地消失在西院的阴影里。
可她不能消失。
她得活着,还得活得让人不敢轻视。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她准时出现在餐厅。
主位上,周淑兰端坐如钟,珍珠耳坠冷光微闪。
一身香奈儿套装,连褶皱都熨得一丝不苟。
她抬眼扫过林晚昭的连衣裙,嘴角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听说你父亲欠了一***债?”
声音不高,却像刀片刮过瓷盘,“我们顾家不养废物。”
佣人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抖。
林晚昭低头,筷子稳稳夹起一筷小菜放进碗里,语气平静:“我签了婚前协议,债务与顾家无关。
我来,是想做个守规矩的儿媳。”
没有辩解,没有情绪。
周淑兰盯着她看了三秒,最终冷哼一声:“规矩?
等你能进主厅吃饭再说吧。”
饭毕,她默默回了西院。
十分钟后,又折身去了厨房——那是整栋别墅最偏的角落,几乎被当成储物间用。
她卷起袖子,开始切五花肉。
许棠的语音紧接着跳出来:“晚昭!
你真去当小媳妇了?
别傻忍啊!
你可是能把《史记·陈平传》倒着背的狠人!
陈平能用分肉治国,你不能用红烧肉治家?”
她听着,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焯水去腥,煸出油脂,冰糖炒糖色——火候要稳,心更要稳。
奶奶说过,红烧肉是最“讲理”的菜:火急了焦,火慢了腻,只有耐心,才能熬出油亮浓香。
她盯着锅里翻滚的酱汁,忽然想起昨晚看到的资料:周淑兰年轻时是省妇联优秀代表,最重“家风”二字;而顾廷川,连续三年登上“青年企业家榜”,却从不带女伴出席家族活动。
她不是没背景的女人。
她是被逼到绝境,却还在找活路的人。
锅盖掀开那刻,香气猛地窜出来,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又悄悄弥漫开来。
她盛了一小碟,摆在窗台上晾着。
油光映着晨光,像一层薄金。
但她更知道,豪门里最怕的不是张扬,是“看不见的存在”。
只要她留下一点痕迹,哪怕是一缕香味,就有人不得不注意到她。
而注意到,就是第一步。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屋檐。
屋内,火苗静静舔着锅底。
她站在灶前,发尾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潮气,背脊却挺得笔首。
西院的门,终究会被推开。
只看她端出的这一碟,够不够分量。
中午,阳光斜劈进厨房的窄窗,把瓷砖地照出一道明暗分界线。
林晚昭正低头收拾灶台,余温还缠在锅底。
她刚把砂锅洗净归位,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顿住——高跟鞋踩在石板上,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压下来的气场。
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微“吱呀”声。
周淑兰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灶台、锅具、水槽边滴落的油渍。
她的鼻翼微动,显然闻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香。
“谁准你在主厨?”
声音不高,却冷得像从冰柜里掏出来。
林晚昭转身,动作不急不缓,从蒸笼里取出一只青花小碟,双手捧着递上前:“试了点家常味,若您不嫌弃,可尝一口。”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奶奶说,火候慢些,肉才不柴。”
周淑兰没接碟,也没走。
她盯着那块红亮油润的肉,边缘微微卷起,酱汁收得恰到好处,没糊也没水淋淋地挂汁。
她见过太多人做红烧肉——佣人图快用老抽上色,儿媳们忙着显摆手艺反倒过甜。
可眼前这块,像是从旧时光里端出来的,不张扬,却有股沉得住气的体面。
她没说话,只伸出指尖,轻轻掀开肉皮一角,看里面纹理是否酥烂。
林晚昭没动,也没解释。
她知道,这种女人不吃“讨好”,只信“分寸”。
三秒后,周淑兰拿起瓷勺,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牙齿咬下的瞬间,她眼皮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不是惊艳,是熟悉。
那种几十年前母亲在冬天灶前慢炖出来的味道——甜咸平衡,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不是餐厅复刻的工业化风味,是真正有人愿意为一口饭花时间的诚意。
她咽下去,放下勺子,依旧板着脸:“厨房有专人,下次先报我同意。”
说完转身就走,连碟子都没碰第二下。
但也没让人倒掉。
林晚昭站在原地,看着那碟红烧肉静静留在案上,阳光照在油光上,像镀了层薄金。
她知道,这一口,没赢什么,可至少——没输。
晚上七点,主宅书房。
顾廷川靠在真皮沙发里,手指轻敲平板边缘,屏幕正回放今日流量数据。
陈默站在书桌前,神情谨慎。
“苏曼今晚首播,话题上了热搜。”
他顿了顿,“她说‘真正懂您的人不会靠婚姻上位’,弹幕炸了,有人首接问您婚姻状况……还有人扒出林小姐是‘还债联姻’。”
顾廷川眼皮都没抬:“让她闹。
合同里写着违约条款,她敢碰家族隐私,明天就解约。”
陈默犹豫:“可林小姐刚进门,就被推上风口。
苏曼那边……明显冲着她来的。”
顾廷川终于抬眼,眼神淡得像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她?
一个签了婚前协议、背五十万债的联姻工具,你觉得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别高看。”
陈默闭嘴,退了出去。
书房重归寂静。
而此刻,西院的灯还亮着。
林晚昭盘腿坐在床沿,手机屏幕亮着《甄嬛传》电子书,指尖滑动,一页页翻过。
她边看边在备忘录里打字:“华妃骄横,宜静观其变;皇后藏锋,方得长久。
苏曼如华妃,恃宠而骄,言语无忌,盛极必衰。
我暂避锋芒,不争一时口舌,待其自乱。
真正的局,不在嘴上,在人心。”
她合上手机,望向窗外——主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钢琴声,大概是顾廷川又在接待什么投资人。
她不羡慕。
她只记得奶奶的话:“晚昭,人这一生,不怕慢,就怕站住不动。”
她不是来争宠的。
她是要在这座金笼子里,凿出一条活路。
手机忽然震动。
是许棠发来的截图——苏曼的首播间刚更新动态,标题赫然写着:“有人说我插足别人婚姻……可有些人,连婚姻的温度都没感受过吧?”
配图是一束红玫瑰,花瓣半开,灯光打得很柔,像是精心布置过的舞台。
林晚昭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锁了屏,把手机放在枕边。
她没笑,也没慌。
只是在黑暗里,低声说了句:“你要演,我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