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圣僧慧明,名动公卿,千金难求其开光法器。>他出入权贵府邸,引荐歌姬,
兜售佛缘,视百姓为待割的韭菜。>贫妇跪求救子,
他笑着抽走她最后半袋粟米:“此乃供养佛祖的福报。”>皇家祭天典礼上,
他正为天子念诵祈福经文。>龙椅上的帝王突然打断:“此等污秽之人,岂配代朕敬天?
”>“拖下去,剥了他的袈裟,以庶民之身凌迟处死。”>刀锋落下时,
慧明才明白:自己割了半生韭菜,最终成了皇权镰刀下的那棵。---暮春的秦淮河,
连风都带着脂粉的暖腻。水波慵懒地推搡着精致的画舫,丝竹管弦之声像无形的钩子,
缠绕着每一盏暧昧的灯火。其中一艘最为华贵的画舫内,暖香浮动,熏得人骨头发软。
慧明和尚斜倚在铺着波斯绒的软榻上,月白色的僧袍松垮地搭着,领口微敞,
露出里面一截上好的云锦中衣,衬得他面皮愈发白皙光润。他脸上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清苦,
只有一种被权势和金钱长久滋养出来的、漫不经心的倨傲。他手里捏着一只薄胎白玉杯,
里面是价值不菲的琥珀色西域葡萄酒浆,酒液晃动,映着舱内摇曳的烛光,
也映着他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对面坐着的是新晋的工部侍郎李显,官袍未脱,
却已显出几分放浪形骸。他眼神迷离,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打,显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目光却像黏在了慧明身侧那位怀抱琵琶的歌姬身上。那女子名叫柳烟儿,
是秦淮河新近红起来的花魁,容貌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眉宇间一股清冷疏离,
偏又能在琵琶弦上弹出销魂蚀骨的调子,撩得人心痒难耐。
“大师……嗝……”李显打了个酒嗝,舌头有些发硬,努力维持着官威,
“柳……柳姑娘这琵琶,当真是人间绝响……只恨无缘,
无缘常伴清音啊……”他话里的意思,赤裸得如同秦淮河的水面,毫无遮拦。
慧明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那笑纹极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笃定。
他轻轻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留下粘稠的痕迹。“李大人,”他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压过了船舱外隐约的水声和丝竹,“佛说,缘法天定。但事在人为,
也并非没有转圜之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柳烟儿低垂的眉眼,
又落回李显那张写满渴望的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蛊惑,
“烟儿姑娘命格清奇,只是幼年漂泊,沾染了些许风尘气,
需得有大福缘、大功德之人以‘清净之水’洗濯,方能……”他没有说下去,
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显。那“清净之水”四个字,在暖香酒气中,沉甸甸地坠了下来。
李显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他挺直了腰背,
醉意仿佛瞬间驱散了几分:“大师!您的意思是……需要多少‘功德’?
只要能渡柳姑娘出这苦海,李某在所不惜!”他急切地探身向前,
官袍的袖子带翻了案几上一碟精致的点心。慧明垂眸,
捻动着腕上那串光滑油润、隐隐透出紫气的上品小叶紫檀佛珠,
每一颗珠子都温润得如同浸透了岁月的油脂。他指腹摩挲着珠面,
像是在感受其内蕴含的“法力”。他并不立刻回答李显的急切,
而是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酒浆,任由那沉默带着无形的压力,
将李显的焦灼一点点拉长、绷紧。船舱内只剩下柳烟儿指尖偶尔划过琵琶弦的微响,
清冷而突兀。“阿弥陀佛。”慧明终于抬眸,宣了一声佛号,脸上是悲悯众生的肃穆,
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精明的寒潭。“李大人有此善念,实乃菩萨心肠。
烟儿姑娘的尘缘孽障……颇为深重。”他微微叹息,如同承载了世间所有苦难,
“非寻常‘功德’可化解。需得……一座檀香木精雕的千手观音法相,供奉于小寺大雄宝殿,
受三年香火日夜诵经加持,借无边佛法,方能涤尽铅华,重塑清净法身。”他声音平和,
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李显脸上的急切却瞬间凝固,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檀香木本就价比黄金,还要精雕千手观音?这“功德”,简直是要抽干他李家半副身家!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酒意彻底吓醒了。
“大师……这……”李显的声音艰涩,带着明显的退缩和肉疼。慧明仿佛没看见他的窘迫,
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甚至更添了几分悲悯:“李大人,佛渡有缘人。
这清净法身一旦塑成,非但烟儿姑娘得脱苦海,便是大人您,以此无边功德回向,官途通达,
福泽绵长,荫及子孙……亦是水到渠成之事。”他轻轻放下白玉杯,杯底触碰紫檀案几,
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嗒”一声,如同敲定了某种契约。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柳烟儿,
那女子抱着琵琶,依旧低眉顺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两弯浓密的阴影,
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嘲讽。李显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
从震惊、肉痛、犹豫,到最终被慧明描绘的“官途通达”、“福泽绵长”所引诱,
眼神里挣扎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他猛地抓起案几上的酒壶,
也不用杯子,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染湿了官袍的前襟。“好!
”他重重地将酒壶顿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灼灼地盯着慧明,“李某……信大师!
这‘功德’,我捐了!只求大师务必……务必渡化柳姑娘!
”慧明脸上终于绽开一个舒展而矜持的笑容,如同佛龛里镀金的莲花缓缓绽放。他双手合十,
微微颔首:“善哉善哉。李大人广种福田,必有福报。烟儿姑娘,
还不快谢过李大人的再造之恩?”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松弛和掌控全局的满足。
柳烟儿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烛光映照下,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
浮起一层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感激与羞怯。她抱着琵琶,盈盈起身,对着李显的方向,
深深一福,腰肢弯出柔韧的弧度,声音如黄莺出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奴家……谢大人垂怜。”那声音钻进李显耳朵里,
如同羽毛搔刮着心尖,瞬间将那巨额“功德”带来的肉痛冲散了大半,
只剩下膨胀的得意和即将占有的亢奋。慧明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仿佛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珍奇盆景,终于结出了满意的果子。他再次端起白玉杯,
杯中的葡萄美酒,此刻尝来,似乎比西域进贡的琼浆玉液还要甘醇几分。* * *长安城,
朱雀大街。坊墙高大森严,将人间划分出云泥之别。
墙内是冠盖云集、朱门酒肉的权贵天堂;墙外,
则是尘土飞扬、充斥着汗臭、饥饿与绝望的泥泞世界。慧明出行,排场极大。
他乘坐的并非寻常僧人代步的青布小轿,
而是一乘异常宽大、通体用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的车舆。
车帘用的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软烟罗,薄如蝉翼,隐隐透出人影,
却隔绝了外界的尘嚣与窥探。车前车后,簇拥着八名身材健硕、目光警惕的灰衣僧人,
个个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身负不俗武艺。他们沉默地分开拥挤的人流,
动作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所过之处,行人如避蛇蝎,
纷纷惶恐地退让到街道两侧的泥泞里,眼神畏惧地低着头,
不敢直视那散发着檀香与权势气息的车驾。“圣僧出行了!”有人低低惊呼,
声音里满是敬畏。“小声点!惊扰了圣僧法驾,你担待得起吗?”旁边立刻有人紧张地呵斥。
“听说慧明大师昨日又为宰相家的小公子批了命,说是文曲星下凡呢,宰相大人一高兴,
捐了足足五百两黄金的灯油钱给报恩寺!”一个消息灵通的市井闲汉,压着嗓子,
语气里充满了艳羡和与有荣焉的意味。“五百两黄金?!
我的老天爷……”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五百两黄金,
对他们这些在泥泞里刨食的升斗小民而言,是几辈子也挣不来的天文数字,
却只是权贵指缝间随意漏下的一点“灯油钱”。就在这议论声和车驾碾压青石板的辘辘声中,
一个突兀的、凄厉到变调的女声,猛地撕裂了朱雀大街沉闷的空气:“圣僧!慧明大师!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吧!大师慈悲啊——!”人群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如枯草的妇人,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猛地从那群灰衣僧人严密护卫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像一片被狂风吹起的破布,
直直扑倒在金丝楠木车舆前不到三步的泥泞地上,“咚”的一声闷响。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面色青灰、气息奄奄、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男孩双目紧闭,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裹在同样破烂肮脏的薄布里,如同一只垂死的幼兽。
护卫的灰衣僧人脸色骤变,如同被冒犯了尊严的怒目金刚,厉声呵斥:“大胆刁妇!
竟敢冲撞大师法驾!滚开!”其中一个僧人已抢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劲风,
毫不留情地就要去抓那妇人的头发,要将她像垃圾一样拖走。“且慢。”一个平和、温润,
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自那软烟罗车帘后响起,不高,
却清晰地盖过了僧人的呵斥和周围所有的嘈杂。那抓人的僧人动作猛地一僵,
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缚住,立刻垂手躬身退开,脸上瞬间换上无比恭谨的神色。
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好、如同上等白玉雕琢而成的手,
轻轻挑开了那层薄如烟雾的软烟罗车帘。慧明那张俊逸出尘、宝相庄严的脸露了出来。
他端坐车内,目光平静地投向车下泥泞中匍匐颤抖的妇人,眼神里既无怜悯,也无厌恶,
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彻底的漠然。阳光落在他光滑的头顶和月白的僧袍上,
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妇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涕泪横流,
额头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咚咚”地磕着,很快便渗出血丝和污泥混在一起:“大师!
活菩萨!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吧!他快不行了!都说您是佛陀转世,
法力无边……求您赐点仙药,或者……或者指条明路!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了!
”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周围的人群死寂一片,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慧明身上,有好奇,有麻木,也有微弱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期待。
慧明垂眸,目光扫过妇人怀中那气息微弱、显然病入膏肓的孩子,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条濒死的生命,而是一块路边的顽石。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妇人因用力磕头而散落在地上、滚出泥污的一个小小布囊上。
那布囊鼓鼓囊囊,沾满了污渍,但能看出里面装的是谷物。“阿弥陀佛。”慧明终于开口,
声音依旧平和悦耳,如同春风拂过莲池,“女施主,众生皆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此乃轮回常理,亦是业力所感。”他微微一顿,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悲悯,
落在妇人身上,“你儿病重至此,非药石可医,乃宿世孽债深重,业障缠身所致。
”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脸上血泪污泥混成一团,
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茫然:“孽……孽债?业障?”这陌生的词汇像冰冷的铁锤,
砸碎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慧明缓缓点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不错。
欲消此业障,非大功德、大供养不可。唯有以至诚之心,供奉三宝,方能感召佛力,
或许……能有一线转机。”他伸出了那只白玉般的手,并未指向孩子,
而是指向妇人脚边那个沾满泥污的布囊。指尖修长干净,与地上的污秽形成刺目的对比。
“此粟米,虽微薄,然亦是女施主身家所系。若肯舍此微末资粮,供奉我佛,
便是在那无边业海中种下了一粒善因的种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妇人那双被绝望和恐惧彻底占据的眼睛,“此乃‘供养佛祖的福报’。
舍得,方有得。此中真意,女施主,可明白?”妇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看看怀中气若游丝、浑身滚烫的孩子,
又看看地上那个装着全家最后一点口粮、沾满自己额头鲜血和污泥的布囊。
慧明的话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业障?福报?她不懂这些玄奥的词,
她只知道自己快要失去唯一的儿子了!而眼前这位宝相庄严、被无数权贵奉若神明的圣僧,
正用他那双干净得不染尘埃的手,指向她最后的活命粮,告诉她,这是唯一的“福报”!
“给……我给!只要我儿能好!什么都给!”妇人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一把抓起那个沉甸甸、沾满污秽的布囊,
高高地、颤抖地举向车舆上的慧明,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希冀,“大师!福报!
福报给您!求佛祖……求佛祖显灵啊!”那只白玉般的手,从容地、稳定地伸了下来,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雅,稳稳地接过了那个沾满污泥和绝望的布囊。
指尖甚至避开了最脏污的部分。“善哉。”慧明脸上露出一丝极淡、极淡的微笑,
如同菩萨低眉,拈花示人。他将布囊随意递给身旁垂手侍立、面无表情的灰衣僧人,
仿佛那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他收回了手,指尖依旧光洁如玉。“心诚则灵。
女施主,且归家,静待佛缘吧。”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超然物外的平淡,
仿佛刚才那场关乎生死的交易从未发生。软烟罗的车帘,被那只完美的手轻轻放下,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哀求、所有的绝望。“起驾。
”慧明的声音淡淡地从车内传出。八名灰衣僧人立刻肃然,护持着那乘华贵的金丝楠木车舆,
继续前行。沉重的车轮再次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冷酷的辘辘声,
将那个瘫软在泥泞中、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妇人,
和她怀中那具小小的、似乎连最后一点气息都要消散的身体,彻底遗弃在扬起的尘土里。
人群沉默地让开道路,眼神复杂地看着那远去的车驾,也看着泥泞中那对渺小的母子,
空气里只剩下妇人那渐渐低微、最终化为死寂的呜咽,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落地的声音。
车舆内,慧明闭目养神,指尖残留着那粗粝布囊的触感,
鼻端仿佛还能闻到劣质粟米混合着泥污和血腥的淡淡气味。他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舒展开。
业障?福报?他无声地嗤笑了一下。这愚妇的绝望和那半袋发霉的粟米,于他而言,
不过是今日踏过的一粒微尘,甚至不值得在心头多留片刻痕迹。窗外,
长安城的喧嚣被车帘隔绝,只剩下单调的车轮声,如同碾过无数蝼蚁的脚步声,
平稳地驶向下一处需要“佛缘”的朱门深宅。* * *报恩寺后禅院深处,
一间名为“静尘轩”的精舍,门户紧闭,隔绝了寺前鼎盛的香火和喧嚣的梵呗。
室内陈设却与外间的清修禅意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低调而奢靡的富贵气。
紫檀木雕花的博古架上,错落摆放着前朝官窑的瓷瓶、温润的玉山子、精巧的西洋自鸣钟,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空气中浮动的是上等的龙涎香,而非寻常的檀香。慧明已换下那身标志性的月白僧袍,
穿着一件质料极其柔软光滑的玄色常服,宽袍大袖,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清贵,
哪里还有半分僧侣模样。他斜靠在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姿态闲适。
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
正是当朝吏部考功司郎中,赵秉钧。此人官职不算顶尖,却手握官员考绩升迁的实权,
是无数官员巴结的对象。两人之间并无茶水点心,只有一张紫檀小几,
上面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封皮是普通的蓝布,毫不起眼,内页却是质地精良的宣纸。
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记录的不是经文,而是一个个人名、官职、籍贯,
后面跟着更为详细的信息:某年某月某日,于何处,收受何人何种贿赂;某年某月,为某事,
向某位上司行贿几何;甚至有几笔,
还隐晦地指向了几桩地方上的冤案……赵秉钧的手指有些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盯着册子上的某一行记录,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上面赫然写着他三年前在江南主持漕粮转运时,伙同当地知府,
虚报损耗、侵吞巨额漕粮的勾当!此事若捅出去,足以让他掉十次脑袋。
“大……大师……”赵秉钧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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