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轰鸣，一时间竟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船老大的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凌云，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深沉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警惕。
他粗糙的手依旧按在分水刺上，指节凸起，蓄势待发。
其他船工也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盯着岩壁上这个突兀的外来者，气氛绷紧如弦。
凌云举着双手，脸上那丝强装的无害笑容几乎要被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视线冻僵。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内力暗运，抵御着江风的寒意和身体深处因旧伤泛起的微弱刺痛。
良久，就在凌云快被冻的全身麻木时，船老大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奇异地穿透水声：“哪条道上的？”
凌云心思急转，瘴气带来的眩晕感仍然令他恶心欲吐，他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更显疲惫的弧度：“山外野道，迷了方向，求条活路。”
船老大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依旧被钩索固定在激流中、随时可能再出变故的长舟，又扫了一眼凌云方才藏身的那处险峻岩壁。
“身手不赖。”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是讽，“那枚‘水漂钱’，打得够准。”
凌云心中一凛。
对方不仅看清了他用的什么，连这边缘磨利的特制铁钱的名称都知道。
这排帮，果然不简单。
“侥幸。”
凌云简短回应，不敢多言。
船老大不再看他，转头对那个惊魂未定的年轻船工阿岳吼道：“还愣着干什么？
等雷公劈吗？
上岩！
清障！
固定索！”
阿岳一个激灵，连忙抓住绳索，再次试图攀爬。
但经历了刚才的惊险，动作明显多了几分迟疑和僵硬，而那岩壁经过雨水和浪花的冲刷，滑不留手。
“石叔…太滑了，吃不住力！”
阿岳试了几次，险象环生，焦急地喊道。
石叔眉头紧锁。
其他船工要么要稳住船身，要么距离稍远，鞭长莫及。
凌云看在眼里，知道机会稍纵即逝。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这位好汉看来气力不济。
在下略通些攀爬的笨功夫，岩壁上也更好借力。
若信得过，或许能帮把手？”
他话说得谦卑，并将选择权抛回给对方。
石叔猛地回头盯向他，目光如电。
信一个来路不明、身手诡异的外人？
让他接近自己兄弟和至关重要的固定索？
江水咆哮，长舟在激流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石叔腮帮子绷紧，他眼中厉色一闪。
“好！”
他吐出一个字，“你下来，换阿岳回来。
若耍花样……”他没说完，但按在分水刺上的手微微一动，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不敢。”
凌云立刻应道，心中稍稍一松。
第一步，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沿着湿滑的岩壁向下攀爬，动作看起来比阿岳稳健不少，但仍谨小慎微，以免暴露全部实力。
接近船身时，一名船工吆喝一声，抬手抛过来一条绳索。
凌云抓住，借力一荡，轻巧地落在摇晃的船尾甲板上，身形微晃便即站稳。
近距离看，这帮“排帮”中人皆穿着一身无袖开衫麻布衣，露出臂膀上壮硕的肌肉，显然个个都是水中一顶一的好手，逞论那船老大，浑身气质内敛，宛如立于船首的雕像，这船更是奇特。
船体用的是一种深色木材，异常坚韧，船身两侧布满各种卡扣和机关孔洞，甲板上也刻着防滑的奇异纹路。
阿岳被拉回船上，喘着粗气，看向凌云的眼神复杂，低声道：“……多谢了。”
凌云微微点头，没多话。
石叔己经走了过来，将另一条末端带着铁钩的粗韧绳索塞到他手里，指向岩壁上那几处嵌入石壁的弩钩。
“东南方向，第三根索松了半寸，卡在裂石里，去楔紧它，或者换个牢靠的点。
要快！”
石叔语速极快，指令清晰，“别碰其他索，别做多余的事！”
“明白。”
凌云接过绳索，掂量了一下，手感沉实。
他不再犹豫，看准方向，足尖在船帮一点，身形如狸猫般蹿出，精准地落回岩壁，迅速向上攀爬。
离开了摇晃的船身，在相对稳定的岩壁上，凌云的身手立刻显现出来。
他指尖扣入微小缝隙，借力腾挪，速度远比阿岳快，动作也更有效率，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船上的人都屏息看着。
石叔的目光尤其锐利，不放过凌云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凌云很快找到了那根问题钩索。
果然，钩子卡在一道裂缝中，边缘的岩石己经轻微碎裂。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瞟了眼身下，众人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活，只有石叔好似石像般无言的注视着他。
罢了…凌云气沉丹田，一个灵巧的翻身，他的双腿死死勾住一块凸出的石头，锋利的边缘将他长裤下的皮肤滑破划破，暗喝一声，双手用力将那枚钩索按入了石壁半寸。
雨水模糊视线，江风试图将他推入深渊。
下方是咆哮的浊浪，船上是不信任的注视。
又能如何呢？
他无声的朝石叔咧嘴一笑，石叔默默感受着怪舟的微妙平衡，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大喝道，“起索！”
船工们操作机关，嵌入岩壁的弩钩被收回，长舟瞬间摆脱束缚，再次被激流冲击得剧烈晃动。
“左舷三篙，点礁右转！
绕开崩石区！”
石叔的指令再次响起。
船工们长篙齐出，借助凌云稳固的锚点提供的短暂调整时间，长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片危险的崩塌区，重新找到了水势相对平稳的航道。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凌云松了口气，准备回到船上。
然而，当他向下望时，心中猛地一沉。
长舟并未停下等他，而是顺着水势，开始加速向上游驶去！
他被扔在了这绝壁之上！
“喂！”
凌云忍不住喊了一声。
己经走到船尾的石叔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淌下。
他看着凌云，眼神依旧警惕，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外来人，”石叔的声音混在风浪里传来，清晰却冰冷，“千峡江道有千峡江道的规矩。
你的‘路’，自己找！”
说话间，长舟己驶出十余丈。
凌云的心首往下沉，面容扭曲，忍不住怒骂道，“姓石的，我干你…”凌云的半句话还堵在喉咙，一件东西从船尾呼啸着飞向他。
凌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入手冰凉沉重，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材质与船体相同，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徽记——交织的船桨与锁链，中间还有一个“水”字。
“拿着它！”
石叔的声音远远传来，断断续续，“往前…二十里…有‘鬼哭栈’…找…悬阁的人…看牌子…或许…给你口饭吃…别死在这儿…脏了老子的水道！”
话音未落，长舟己拐过一道弯角，消失在迷蒙的水雾之后。
只留下汹涌的江声，以及绝壁上捏着木牌浑身湿透、脸色变幻不定的凌云。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粗糙的木牌。
排帮的信物？
鬼哭栈？
悬阁？
前路未知，吉凶难测。
他撇了撇嘴，心里把剩下半句话骂了个一干二净但至少，似乎有了一线模糊的指引，而非彻底的绝路。
凌云将木牌塞入怀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云雾缭绕、仿佛没有尽头的绝壁之上。
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他开始继续向上攀爬。
至少不能便宜了这帮水里的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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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依旧被钩索固定在激流中、随时可能再出变故的长舟，又扫了一眼凌云方才藏身的那处险峻岩壁。
“身手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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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不仅看清了他用的什么，连这边缘磨利的特制铁钱的名称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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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经历了刚才的惊险，动作明显多了几分迟疑和僵硬，而那岩壁经过雨水和浪花的冲刷，滑不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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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耍花样……”他没说完，但按在分水刺上的手微微一动，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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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移动，沿着湿滑的岩壁向下攀爬，动作看起来比阿岳稳健不少，但仍谨小慎微，以免暴露全部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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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微微点头，没多话。
石叔己经走了过来，将另一条末端带着铁钩的粗韧绳索塞到他手里，指向岩壁上那几处嵌入石壁的弩钩。
“东南方向，第三根索松了半寸，卡在裂石里，去楔紧它，或者换个牢靠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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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犹豫，看准方向，足尖在船帮一点，身形如狸猫般蹿出，精准地落回岩壁，迅速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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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向下望时，心中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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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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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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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下汹涌的江声，以及绝壁上捏着木牌浑身湿透、脸色变幻不定的凌云。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粗糙的木牌。
排帮的信物？
鬼哭栈？
悬阁？
前路未知，吉凶难测。
他撇了撇嘴，心里把剩下半句话骂了个一干二净但至少，似乎有了一线模糊的指引，而非彻底的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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