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鸡鸣三遍。
萧然，字若玉，蓝田县一名普普通通的……秀才，此刻正以一种极不普通、极其不符合他秀才身份的姿势，西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与周公进行着最后的拉扯。
“五……再睡五分钟……”他含糊地嘟囔着，下意识地去摸床头柜，摸索着并不存在的手机，企图关掉那并不存在的闹钟。
指尖戳到的，是冰凉硬实的雕花木床架。
萧然猛地睁开眼，瞪着头顶那顶淡青色的麻纱蚊帐，以及帐外那古色古香的房梁，足足愣了三息。
得，又忘了。
这儿没手机，没闹钟，更没有能让他踩着点冲进写字楼的早高峰。
有的只是窗外坚持不懈打鸣的公鸡，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清新又带着点柴火味儿的气息。
他，萧然，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自认为）社畜，在一次光荣的（熬夜加班导致的）猝死之后，非常不科学地投胎转世……哦不，是魂穿到了这个历史上似乎并不存在的“大胤王朝”，成了蓝田县一个同样名叫萧然的少年身上。
经过初期的懵逼、慌乱以及差点被当成中邪烧掉的危机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好歹是个读书人家庭，爹娘慈爱，家境小康，比上辈子那卷生卷死的日子强点儿。
就是这起床的难度，一点儿没减。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
腰腹力量有待加强。
只好改为比较符合文人形象的缓慢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脆响。
“少爷，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女声，是他的贴身丫鬟小芸。
“醒了醒了，进来吧小芸。”
萧然一边应着，一边习惯性地吐槽自己这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待遇。
嗯，真香。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着铜盆热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小芸约莫十西五岁，脸蛋微圆，眼睛亮亮的，看着就让人心情挺好。
“少爷，今日天气好着呢，老爷夫人都在前厅等您用早饭了。”
小芸将盆放在架子上，拧了帕子递过来，眼睛飞快地瞟了萧然一眼，又迅速低下，耳根微微泛红。
萧然接过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他这张新得的皮囊确实相当不错，面如冠玉，眉目疏朗，一身读书人特有的温润气质里，又因他灵魂的缘故，偶尔会透出点漫不经心的懒散和跳脱，组合在一起，效果拔群。
至少对小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杀伤力不小。
“爹娘今日怎么这么早？”
萧然擦着脸，含糊问道。
他爹萧成云是个老童生，考了半辈子也没中个秀才，后来干脆死了心，专心经营家里的几十亩水田和一间小书铺，性子温和，甚至有点过分乐善好施。
他娘萧氏则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以丈夫和儿子为天，就是最近开始有点操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小芸一边麻利地整理床铺，一边回话：“好像是邻县的张老爷来访，老爷正陪着说话呢。”
萧然点点头，没太在意。
他爹朋友多，三教九流的都有。
换上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月白色细麻长衫，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镜子里顿时出现一位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俊秀读书郎”的形象。
萧然对着镜子呲牙笑了笑，试图做出个凶狠的表情，可惜效果不佳，反而有点滑稽。
算了，文艺就文艺吧，总比上辈子那被加班掏空了身体、发际线岌岌可危的模样强。
他抬脚往前厅走去，步伐稳健，落地无声。
这算是他穿越过来后唯一的“金手指”福利——原主这孩子，别看是个书生，身子骨居然意外的不错，似乎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跟个老护院学过几手粗浅的拳脚功夫，底子打得挺好。
加上萧然自个儿上辈子为了对抗亚健康，也练过几年散打和跑步，两相结合，倒是让他这秀才公，有了点“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雏形。
刚走到前厅门口，就听见他爹萧成云那爽朗（且有点过于响亮）的笑声：“哈哈哈！
张兄过誉了，犬子不过是侥幸中了秀才，学问还浅薄得很，当不起‘文曲星’之称，当不起当不起啊！”
语气里的得意劲儿，隔着门板都快溢出来了。
萧然脚下一顿，嘴角抽了抽。
又来了。
他爹啥都好，就是这“炫子”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自从他三年前穿越过来，靠着前世残留的应试教育记忆碎片和原主的扎实基础，勉强考中了秀才后，他爹恨不得把“我儿子是秀才”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做出温良恭俭让的模样，这才迈步进去。
厅内，萧成云正和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坐着喝茶。
萧母则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
“爹，娘，张世伯。”
萧然拱手行礼，姿态标准，挑不出一丝错处。
“哎，若玉来了！”
萧成云眼睛一亮，赶紧招手，“快过来，见过你张世伯。”
那富态张老爷上下打量着萧然，也是啧啧称赞：“萧兄好福气啊！
若玉贤侄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将来必定高中举人，光耀门楣啊！”
“哪里哪里，张兄谬赞了，小孩子家家的，不经夸。”
萧成云嘴上谦虚，笑得却见牙不见眼。
萧然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的小人己经在疯狂吐槽：“标准商业互吹流程启动……预计持续一炷香时间。
话说这位张老爷，您这夸奖词库该更新了，上次来也是这几句……”果然，接下来就是他爹开始细数他儿子多么用功（其实是在书房偷偷打瞌睡）、多么聪慧（其实是考前突击）、多么孝顺（这点倒没错）的环节。
萧然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天外，开始思考今天的早餐会是什么。
是王妈拿手的葱油饼？
还是李婶熬的糯糯的小米粥？
最好再来一碟爽口的酱黄瓜……“……尤其是犬子这字，先生都说是得了些许颜筋柳骨的神韵……”萧成云还在滔滔不绝。
萧然内心：“不，那是因为我用了现代手腕发力技巧，写起来比较省劲而且看起来有架子……”终于，在一通长达 nearly 一炷香的“炫子表演”后，张老爷心满意足（也可能是听得有点累了）地告辞离去。
送走客人，一家三口总算能坐下来安安生生吃早饭。
清粥小菜，葱油饼金黄酥脆，果然还有酱黄瓜。
萧然吃得心满意足，感觉早起的那点怨气都被美食抚平了。
萧母温柔地看着儿子，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他碗里：“若玉，慢点吃。
瞧你，读书辛苦，都瘦了。”
萧然咽下嘴里的饼，笑道：“娘，我哪儿瘦了，昨天王妈还说我脸圆了呢。”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感挺好，胶原蛋白充足。
“胡说，王妈懂什么。”
萧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道，“说起来，昨日我遇见隔壁街的刘媒婆了……”萧然心里“咯噔”一下，警报拉响！
催婚信号虽迟但到！
他赶紧扒拉两口粥，含糊道：“啊？
刘媒婆啊……她家那口子风湿好点没？”
萧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别打岔！
刘媒婆说了，东街布庄陈掌柜家的二姑娘，知书达理，绣活那是一等一的好……”萧成云在一旁乐呵呵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显然对给儿子找媳妇这事儿也颇为上心。
萧然头皮发麻，正琢磨着是假装咳嗽还是突然肚子疼来遁走，眼角余光瞥见一旁侍立的小芸，小丫头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耳朵尖又红了。
唉，这万恶的旧社会！
早婚早育要不得啊！
他还是个“孩子”呢！
幸好，他爹萧成云及时开口，暂时解救了他：“好了好了，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若玉年纪还小，当以学业为重，学业为重。”
虽然他眼神里明明也写着“早点抱孙子也不错”。
萧然赶紧顺杆爬：“爹说的是，儿子还想潜心攻读，争取明年秋闱再试一试呢！”
嗯，先画个饼，能拖一年是一年。
果然，一提到科举，萧成云立刻严肃起来：“嗯，有志气！
不过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身体要紧。”
转头又对萧母说，“夫人，以后早上给若玉的粥里，再加个鸡蛋。”
萧然：“……”谢谢爹，鸡蛋很营养，但跟压力大小好像没什么首接关系。
一顿早饭终于在略显“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萧然放下碗筷，赶紧起身：“爹，娘，我去书房看书了！”
溜了溜了。
走出前厅，清晨的阳光正好，洒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萧然长长舒了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清新自由。
他踱着步子往书房走，心里盘算着：今天看点什么好呢？
《西书集注》？
有点枯燥。
《胤律疏议》？
更头疼了。
要不……找本志怪小说看看？
他爹的书铺里好像新进了几本……正想着，忽然听见墙角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以及极力压抑的……咀嚼声？
萧然脚步一顿，挑眉看过去。
只见墙角那丛茂盛的月季花后面，隐约露出一小片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一动一动。
萧然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凑过去。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巴掌大的小狐狸，正背对着他，两只小爪子抱着一块明显是从厨房偷来的糕点，吃得正香，小脑袋一点一点，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还满足地轻轻摇晃着。
萧然：“……”他认得这小白狐，最近半个月老在他家附近晃悠，偷厨房的吃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厨娘王妈抱怨了好几次，说怕是成了精，撵都撵不走。
萧然看着那小家伙贪吃的模样，有点想笑。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喂，小偷！”
“吱！”
小白狐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像个小毛球，糕点都掉地上了。
它猛地回头，露出一双湿漉漉、黑溜溜、写满了惊慌失措的大眼睛。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小白狐叼起掉在地上的糕点（居然没忘），化作一道白影，“嗖”地一下窜上墙头，消失不见了。
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偷吃贼。
萧然看着空荡荡的墙头，哑然失笑。
“跑得倒快。”
他摇摇头，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点糕点碎屑，随手弹掉，“这年头，连狐狸都活得这么不容易了吗？”
他拍拍手，转身朝书房走去，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月白长衫的秀才公，步伐悠闲，嘴里甚至开始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
“今天的蓝田县，也是和平安宁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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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媒婆啊……她家那口子风湿好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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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万恶的旧社会！
早婚早育要不得啊！
他还是个“孩子”呢！
幸好，他爹萧成云及时开口，暂时解救了他：“好了好了，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若玉年纪还小，当以学业为重，学业为重。”
虽然他眼神里明明也写着“早点抱孙子也不错”。
萧然赶紧顺杆爬：“爹说的是，儿子还想潜心攻读，争取明年秋闱再试一试呢！”
嗯，先画个饼，能拖一年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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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谢谢爹，鸡蛋很营养，但跟压力大小好像没什么首接关系。
一顿早饭终于在略显“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萧然放下碗筷，赶紧起身：“爹，娘，我去书房看书了！”
溜了溜了。
走出前厅，清晨的阳光正好，洒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萧然长长舒了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清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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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枯燥。
《胤律疏议》？
更头疼了。
要不……找本志怪小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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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脚步一顿，挑眉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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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凑过去。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巴掌大的小狐狸，正背对着他，两只小爪子抱着一块明显是从厨房偷来的糕点，吃得正香，小脑袋一点一点，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还满足地轻轻摇晃着。
萧然：“……”他认得这小白狐，最近半个月老在他家附近晃悠，偷厨房的吃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厨娘王妈抱怨了好几次，说怕是成了精，撵都撵不走。
萧然看着那小家伙贪吃的模样，有点想笑。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喂，小偷！”
“吱！”
小白狐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像个小毛球，糕点都掉地上了。
它猛地回头，露出一双湿漉漉、黑溜溜、写满了惊慌失措的大眼睛。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小白狐叼起掉在地上的糕点（居然没忘），化作一道白影，“嗖”地一下窜上墙头，消失不见了。
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偷吃贼。
萧然看着空荡荡的墙头，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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