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在深夜中显得格外清冷,林微云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目光却未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作为天体物理学专业的副教授,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深夜。
“林老师还没走?”值班保安在门口探头。“快了,这部分数据处理完就走。
”她微笑着回答,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减慢。等保安的脚步声远去,实验室恢复寂静,
林微云才允许自己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学院群里的消息。
她随意瞥了一眼,正准备关掉,却突然定格在一个名字上——陈砺。他要回来了。七年前,
他们是普林斯顿天文系的博士同学,如今,他是受邀回校进行学术交流的知名天体物理学家,
刚刚斩获国际青年科学家奖。群里正在热烈讨论如何接待这位新晋获奖者,
而林微云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名字,心跳如擂鼓。——陈砺抵达物理学院那天,
引起了不少轰动。三十二岁已在暗物质研究领域崭露头角,加上挺拔的身形和深邃的眼眸,
使他迅速成为了学生和年轻教师们讨论的焦点。报告厅里,林微云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她看着他站在讲台上,游刃有余地讲解着他的研究成果,声音沉稳有力,
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抿着嘴刻苦学习的青年既相似又不同。“所以,
我们认为这个星系团的引力透镜效应......”陈砺的话速突然慢了一拍,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最后一排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又继续他的讲解。
只有林微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也只有她察觉到自己手心微微出汗。报告结束后,
学院安排了小型接待会。林微云本想悄悄离开,却被系主任叫住:“林老师,你来一下,
陈博士想看看我们新建的超导实验室。”她只好转身,正好对上陈砺的目光。
他站在系主任身旁,神情自若,仿佛早已知晓她在这里。“林老师。”他先开口,
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礼貌,伸出手来。“陈博士,恭喜获奖。”林微云与他握手,
感觉到他掌心熟悉的温度,一触即放。系主任有事暂时离开,留下他们二人站在走廊上。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你的报告很精彩。”林微云最终说道。“你的工作我也有关注,
去年发表在《天体物理学报》上的那篇关于原初引力波的论文,角度很新颖。”陈砺回答。
林微云惊讶地抬眼:“你看了那篇?”陈砺微微一笑,眼角泛起细纹:“老同学的成果,
自然要关注。”他们并肩走向超导实验室,交谈着专业问题,
就像任何两位高知同行一样礼貌而疏离。只有陈砺偶尔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暗示着这不仅仅是老同学重逢那么简单。——夜深了,林微云却毫无睡意。
她站在公寓阳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火,思绪飘回七年前的普林斯顿。他们第一次见面,
在系里的迎新派对上。林微云作为早一年入学的学长,被指派照顾新生。
她记得陈砺当时独自站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天文学导论——后来她才知道,
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你是陈砺?我是林微云。”她当时这样开场。他转过身,
眼神里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戒备:“你好。”那时她不知道,这个看似冷淡的同门,
会在日后成为她学术上最强的对手,也是最长久的牵挂。普林斯顿的五年,
他们一起上课、讨论、做研究,在无数个深夜的实验室里争论学术问题,
又在清晨的咖啡馆里和解。林微云记得有一次,他们在图书馆熬夜准备资格考试,
陈砺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悄悄观察他安静的睡颜,
注意到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有些开线。那一刻,她很想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想为他缝补那些开线的衣袖,却最终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搭在他肩上。后来她才知道,
陈砺的母亲早逝,父亲在他高中时因工伤去世,他靠奖学金和打工完成学业。
这些他从未主动提及,是她一点一点从旁人那里拼凑出来的。他就像一颗自行发光的恒星,
不管内部承受着多大的引力坍缩,向外展示的永远是光和热。
——校方安排陈砺进行一系列合作研究,巧合的是,他与林微云被分到同一课题组。
这意味着未来三个月,他们几乎要天天见面。第一次组会结束后,陈砺主动提出:“林老师,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晚饭?有些数据我想和你再讨论一下。”林微云犹豫了一秒,点头同意。
他们没去学校招待贵宾的餐厅,而是沿着小路走出校门,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
令林微云惊讶的是,陈砺熟练地点了她最喜欢的牛肉面,还特意嘱咐不要香菜。“你还记得。
”她轻声说。陈砺笑了笑:“有些事忘不了。”面馆里人不多,暖黄的灯光下,
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柔和了许多。话题从工作慢慢转向生活,
七年的隔阂在交谈中一点点消融。“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陈砺忽然问。
林微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去年去世了,肺癌。”陈砺的表情瞬间凝固:“对不起,
我不知道...”“没关系。”林微云摇摇头,
“你那时应该在德国参加那个重要的国际会议,我没特意通知。
”陈砺沉默片刻:“我还是应该知道的。”饭后,他们沿着校园小路散步回去。
经过物理系大楼后的樱花道,正值花期,粉白的花瓣在夜风中飘落,美得不像人间。
“记得普林斯顿也有这样的樱花道。”陈砺说。林微云点头:“每年春天,
我们都会从那里经过。”“有一次你站在樱花树下,花瓣落在你头发上,我当时想告诉你,
那比任何星系都美。”陈砺停住脚步,声音很轻,“但我没有勇气。”林微云怔住了,
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近乎直白的表露。“为什么?”她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一丝颤抖。
陈砺抬头看向满树樱花:“那时候的我,一无所有,连明天的学费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你,
林教授的女儿,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女...我觉得配不上你。”“你从未问过我的想法。
”林微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是啊,我没有。”陈砺苦笑,“等我终于有了一点成就,
想回国找你,却听说你父亲为你安排了相亲,对方是世家子弟。
”林微云猛地抬头:“你听谁说的?”“系里的传闻,我也不记得了。
”“那是我父亲的朋友的儿子,我只见过一次。”林微云解释道,然后轻声补充,“就一次。
”夜色中,陈砺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们站在樱花树下,花瓣无声飘落,时间仿佛静止。
——随着合作研究的深入,他们重新找回了曾经的默契。在实验室里,
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在讨论中,半句话就能接通彼此的思维。
有时林微云会恍惚觉得,这七年似乎从未存在过。学院组织了一次野外观星活动,
物理系的师生们一起来到郊外的天文台。那里光污染小,是观星的理想地点。
陈砺被学生们团团围住,解答各种问题。林微云则站在稍远的地方,指导本科生调试望远镜。
“林老师和陈老师配合得太默契了,”一位研究生感叹道,
“好像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林微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夜深了,
大部分学生都回到室内休息,只有少数几个天文爱好者还守在望远镜前。林微云检查完设备,
准备回去时,发现陈砺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不冷吗?”她走近问道。陈砺回头,
给她让出位置:“坐一会儿?今晚的星空很美。”林微云在他身边坐下,仰头望去。
无月的夜空繁星密布,银河如一条淡淡的光带横跨天际。“看,北斗七星。”陈砺指向北方,
“小时候,我父亲经常带我去城郊的山上看星星。那是他唯一能逃离繁重工作的地方。
”林微云安静地听着,不敢打断这难得的敞开心扉。“他去世后,我常常一个人去看星星。
感觉那样离他近一些。”陈砺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我发现,
研究星星不仅能让我感觉离父亲近,还能让我暂时忘记现实的困境。宇宙那么大,
我的烦恼相比之下那么渺小。”“这就是你选择天文学的原因?”林微云轻声问。
陈砺点头:“某种程度上是的。你呢?为什么选择这个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