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得像停尸房的裹尸布。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钻进鼻腔，刺得人眼眶发酸。我哥，林舟，刚刚被推进去。“林小姐，”主治医生摘下口罩，
疲惫的脸上带着一丝程式化的怜悯，“情况非常不乐观。重度颅脑损伤，多处内脏破裂。
我们现在只能尽力抢救，但你们家属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我身旁已经瘫软的母亲，和一脸煞白的父亲，最后落在我身上。
“手术费用预计在一百万左右，这还只是前期的。后续的康复、护理，是个无底洞。而且，
就算手术成功，最好的结果……也可能是植物人。”植物人。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冰的钢针，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哥，那个会把我扛在肩头看星星，
会在我被欺负时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会把第一个月工资全部给我买一条漂亮裙子的哥哥，
可能会永远躺在床上，成为一个需要人喂食、擦身、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我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尖利，充满了戏剧性的悲恸。“天杀的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的儿啊！你让我怎么活啊！”她捶胸顿足，仿佛天塌了下来。
我爸扶着她，一个劲地叹气，眼圈通红，
嘴里喃喃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而我哥的未婚妻，陈茜，站在一旁，
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那副隐忍坚强的模样，在此刻显得格外……冷静。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疼得无法呼吸。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我崩溃的时候。我哥还在里面，他还在和死神搏斗。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哑着嗓子问医生：“医生，钱不是问题。
只要有一丝希望，请您一定要救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救他。”医生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被沉重覆盖：“我们会尽力的。你们先去准备费用吧。”说完，
他转身匆匆离开。走廊里，只剩下我妈凄厉的哭嚎，和我爸无助的叹息。我看着他们，
又看了看旁边沉默得像一尊雕像的陈茜，一种陌生的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
一点点爬上我的后脑。一、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这个家，
是我哥用他毕业后十年所有的血汗钱买下的。一百四十平，四室两厅，
为了让我们每个人都住得舒服。他说，爸妈年纪大了，该享福了。他说，我一个女孩子，
要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他还笑着对陈茜说，等他们结婚了，
就把主卧重新装修成她喜欢的样子。可如今，房子的主人躺在ICU里生死未卜，
而我们坐在这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气氛却压抑得像一座坟墓。我妈不哭了，她坐在沙发上，
眼神空洞地盯着茶几上的果盘。我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客厅乌烟瘴气。
陈茜则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始终低垂。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我妈。“一百万……”她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飘忽，
“到哪儿去弄这一百万啊……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爸那点养老金，
连自己看病都不够……”我爸猛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烦躁地说：“别说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怎么没用！”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刻薄，
“不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钱打水漂吗？医生都说了，救回来也是个植物人！植物人是什么？
就是个活死人！拖累我们一辈子！”“你胡说什么！”我爸也火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那是你儿子！”“正因为是我儿子，我才心疼！”我妈也站了起来，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次却不是悲伤，而是委屈和愤怒，“我十月怀胎生下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我容易吗我？现在他倒好，自己一躺，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他怎么就这么自私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自私？她说我哥自私？那个为了给爸买进口药，
自己连着吃了三个月泡面的哥哥？那个为了让我上最好的大学，偷偷去工地扛水泥，
肩膀磨得血肉模糊的哥哥？那个为了这个家，放弃了自己去一线城市发展的机会，
放弃了自己梦想的哥哥？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命悬一线，他的亲生母亲，竟然骂他自私！
一股血腥味直冲我的脑门，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妈，一字一句地问：“妈，
你……再说一遍？”我妈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梗着脖子喊道：“我说错了吗？
一百万啊！咱们把家底掏空了都凑不齐！就算凑齐了，人救不回来怎么办？人财两空！
到时候我们喝西北风去？我跟你爸老了怎么办？你还没嫁人怎么办？
还有小茜……”她猛地把话题转向了一直沉默的陈茜。“小茜，你来说句公道话！
你跟林舟还没领证，我们不能拖累你！这要是治下去，就是个无底洞！你还年轻，
你还有大好的未来啊！”我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陈茜。我倒要看看，
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哥，非我哥不嫁的女人，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陈茜被我妈点名，
身体明显一僵。她抬起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阿姨，叔叔，
林晚……你们别这么说。我和阿舟是有真感情的。”她声音哽咽，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可是……阿姨说得也对。一百万，对我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
而且医生也说了，预后很差……”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看着我们，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
就拖垮叔叔阿姨的晚年，拖垮林晚的未来。阿舟他那么善良，
他一定……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们为了他，过得那么辛苦。”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把放弃说成是为我们着想，把自私说成是为我哥着想。我看着她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所以呢？”我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放弃治疗？
”陈茜被我问得一噎，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拼命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要现实一点……”“现实一点？”我笑了，
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现实一点，就是我哥为了给你买那个十万块的钻戒，
每天加班到凌晨，累到胃出血。现实一点，就是他为了给你家三十万的彩礼，
把他准备给自己换车的钱都拿了出来。现实一点，就是他现在躺在ICU里，你，
他的未婚妻，在考虑放弃他比较‘现实’？”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
狠狠地扇在陈茜的脸上。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晚！你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我妈见状，立刻跳出来维护她的“准儿媳”，
“小茜说的有什么错？她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懂什么？”我看着我妈，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我懂我哥快死了！
我懂你们一个个都在盘算着怎么脱身！我懂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白养你了！
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你这么跟我说话？”半死不活的人。
她竟然用“半死不活”来形容自己的儿子。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冷了下去。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曾经最亲近的女人，她们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未来的嫂子。此刻，
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对亲人的担忧和悲痛。只有算计，只有权衡，只有冷冰冰的利弊分析。
我哥用生命和血汗温暖呵护的家，在他倒下的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冰冷、残酷的修罗场。
二、“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冷得像冰，
“砸锅卖铁，我也要救我哥。”“你拿什么救？”我妈嗤笑一声，满脸不信，
“就凭你那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林晚，你别犯傻了！这不是几千几万，是一百万！一百万！
”她特意加重了“一百万”三个字的读音，仿佛那是一个能压死骆驼的，
无法逾越的天文数字。“我说了，不用你们操"我冷冷地打断她，“我自己想办法。”说完，
我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我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
蹲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我不是在为钱发愁。
我是在为我哥不值。为他付出一切，却换来这样的家人，感到彻骨的悲凉。哭过之后，
我擦干眼泪，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所有银行卡，又打开手机银行，
将所有的理财、基金全部赎回。工作这几年，我省吃俭用，也存了二十多万。还差八十万。
我打开通讯录，开始一个一个地打电话借钱。
亲戚、朋友、同学、前同事……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解释情况，
恳求他们。有的人，听完就直接挂了电话。有的人，说着“真可怜”，然后找各种理由推脱。
也有的人，二话不说就给我转了账，还安慰我不要放弃。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一刻，
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打了一整夜的电话，嗓子都哑了，手机烫得几乎要爆炸。直到天亮，
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数字，五十万。加上我自己的二十万，一共七十万。还差三十万。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房子。卖掉我哥这套房子。
虽然这房子里有我们所有的回忆，但跟他的命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能活下来，
家就还在。我走出房间，客厅里，我爸妈和陈茜竟然都还在。看样子，他们也一夜没睡，
正在商量着什么。看到我出来，三个人同时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妈的眼睛红肿，
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林晚，你想了一晚上，想通了吗？”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气说，
“我和你爸，还有小茜商量好了。你哥这事，不能再拖了。”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等她的下文。“我们决定，”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宣布一个伟大的决策，“把这套房子卖了。
”我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们良心发现了？但下一秒，我妈的话，就将我打入了万丈深渊。
“房子卖了，估计能有三百万。小茜是个好姑娘，我们不能耽误了人家。我们商量好了，
给她一百万，作为青春损失费和精神补偿。她跟了你哥这么多年，这是她应得的。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陈茜。陈茜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默认了。一百万？我哥还没死，
她就已经开始算计分手费了？我妈还在继续说着她的“完美计划”，
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剩下两百万，我和你爸拿一百五十万，
去买个小点的两居室养老。剩下的五十万……”她顿了顿，瞥了我一眼，像是天大的恩赐，
“给你，当嫁妆。至于你哥……我们就对外说，抢救无效，走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把他安葬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了。”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听到了什么？抢救无效？
入土为安？他们……他们竟然已经把我哥当成一个死人了！
他们在我哥躺在ICU里和死神搏斗的时候，在瓜分他的遗产！用我哥拿命换来的房子，
一个给自己买养老房，一个拿分手费，甚至还假惺惺地分我一份“嫁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是魔鬼！是吃人的魔鬼！“哈哈……哈哈哈哈……”我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的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凄厉。
我妈被我笑得心里发毛，皱着眉呵斥道：“你笑什么！疯了吗！”我止住笑，
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我笑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每个字都扎在他们心上。“我哥还没死，
你们就已经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妈，你可真是个好母亲啊。陈茜，
你也真是个情深义重的好未婚妻啊。”“林晚，你别阴阳怪气的！”陈茜被我戳中了心事，
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难道真要为了一个植物人，
毁掉我们所有人的一生吗？你醒醒吧！”“该醒醒的是你们！”我猛地提高了音量，
声嘶力竭地吼道，“毁掉我们一生的，不是我哥！是你们的贪婪和自私！是我哥看错了人！
是我们林家养出了白眼狼！”“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打我的人，是我爸。那个一向懦弱无能，在我妈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男人。
此刻，他涨红了脸，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混账东西！你怎么跟你妈和你嫂子说话的！
没大没小！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们会害你哥吗？我们这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原来，他不是懦弱，他只是自私。
在触及到他自身利益的时候，他比谁都狠。我看着眼前这三个面目狰狞的“家人”，
忽然觉得，我哥的车祸，或许不是一场意外。它是一场审判。审判着我们每个人心里，
最阴暗，最丑陋的人性。三、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我。也打碎了我对他们最后一丝幻想。
我没有哭，也没有再跟他们争吵。因为我知道，跟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只是看着他们，用一种看陌生人，甚至看仇人的眼神，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说道：“这个家，轮不到你们来做主。”“房子，是我哥的名字。他的钱，
也是他自己的。你们，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从现在开始，我哥的事，我一个人管。你们，
都给我滚出去。”我的话，让三个人都愣住了。随即，我妈爆发了。“你说什么？
你让我们滚？林晚，你是不是疯了！这是我家！我是你妈！”“你不是我妈。
”我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再无一丝温度，“我妈不会咒自己儿子去死，
更不会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就想着怎么瓜分他的财产。
”“你……你……”我妈气得说不出话来，转头向陈茜求助。陈茜立刻会意，走上前来，
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林晚，你怎么能这么说阿姨？阿姨也是太伤心了，才会说胡话。
我们是一家人，现在阿舟出了事，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共渡难关，而不是在这里内讧啊。
”她试图来拉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别碰我，我嫌脏。”我厌恶地看着她，“一家人？
你也配？我哥的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他的手机，屏保是你的照片。他的人生规划里，
全都是你。可你的未来里，早就没有他了，不是吗？”陈茜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点开一段录音，按下了播放键。那是我昨晚在房间里，用备用手机录下的，
客厅里他们的对话。“……小茜啊，阿姨知道你委屈。这样，房子卖了，给你一百二十万！
不能再多了，阿姨和你叔叔也要过日子……”“……谢谢阿姨。其实钱不重要，
主要是这口气……我跟了阿舟这么多年，没名没分的……”“……我懂我懂，阿姨都懂。
那个林晚，就是个死脑筋，一根筋，不用管她。等把你哥的事‘处理’完了，
她一个女孩子家，还能翻出天去？”录音清晰地在客厅里回响。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
狠狠地砸在他们的脸上。我妈和陈茜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
我爸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了沙发上，抱着头，不敢看我。“现在，听懂了吗？
”我关掉录音，冷冷地看着他们，“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林晚！
你……你竟然算计我们！”我妈气急败坏地扑上来，想抢我的手机。我早有防备，后退一步，
躲开了她。“我算计你们？跟你们想把我哥‘入土为安’，然后瓜分他用命换来的钱相比，
我这点算计，算得了什么？”我一步步逼近他们，气势凌人。“我告诉你们，
只要我林晚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动我哥一分一毫！”“这套房子，我会卖。
但卖房的钱，只会用在我哥的治疗上。一分都不会少。”“我哥的存款，我也会取出来。
同样，只会用在他身上。”“至于你们，”我的目光从我妈，到我爸，再到陈茜，一一扫过，
眼神里的轻蔑和鄙夷，不加掩饰，“想拿钱？可以。等我哥醒了，让他亲自给你们。
如果他醒不过来，那你们就一辈子都别想了。”“你做梦！”陈茜尖叫起来，
“林舟的钱是我们的婚前共同财产！房子也是为了我们结婚买的！你凭什么一个人霸占！
”“就凭我是他妹妹！就凭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是他唯一的合法监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