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醉花阴

"这枚金簪己经害死了七条人命。

"铜镜中，老尚宫干枯的手指突然掐住我的手腕。

她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梳妆台上，竟诡异地聚成牡丹花纹——与贵妃生辰礼那支累丝嵌宝金簪上的纹饰分毫不差。

我猛地抽回手，羊角灯剧烈摇晃起来。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尚宫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锦匣。

老尚宫的眼白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极了那些浸泡过孔雀胆的玛瑙。

"云典珍，你父亲当年也碰过这支簪子。

"她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知道他在诏狱里最后喊的是什么吗？

他说...簪子里藏着...""砰"的一声巨响，库房的门被狂风撞开。

老尚宫的话戛然而止，她僵首地倒向陈列架，胸口插着一支鎏金簪子——不是贵妃那支，但簪尾同样缀着颗布满裂纹的南珠。

暴雨如注，我颤抖着翻开《金石录》。

父亲用朱砂批注的那行小字在雨声中格外刺目："永和十二年，西疆贡品血玉髓三十斤，实收二十八，缺之二者...""姑娘！

"浣碧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杏黄宫装下摆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徐司正带着尚宫局的人往这边来了！

"她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我脚边——老尚宫的尸体不见了，只剩一滩泛着孔雀绿的水渍。

我立刻掀开妆奁底层，三年前那盒西戎进贡的孔雀石粉果然少了一半。

指尖刚触及粉末，皮肤就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窗外闪电划过，照亮浣碧袖口暗藏的金丝线——那是尚宫局司正以上女官才能用的织金锦。

"帮我守着门。

"我将血玉髓碎片藏进贴身的羊脂玉坠，突然摸到一道新鲜的刻痕。

翻转对着灯光，那分明是半幅西疆布防图，与父亲临终前烧毁的图纸如出一辙。

杂乱的脚步声在回廊响起。

我迅速将《金石录》塞回书架，却带落一叠泛黄的笺纸。

最上面那张墨迹犹新："戌时三刻，以孔雀石粉混朱砂，涂于簪尾南珠——徐"。

"云绛雪！

"徐司正带着六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闯进来，鬓边点翠钿子上的珍珠少了一颗，"贵妃娘娘的贺礼呢？

"我看向陈列架上的锦匣，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匣中金簪的花心本该嵌着波斯血玉髓，此刻却变成块泛着青光的红玛瑙。

更可怕的是，簪尾那颗本该被我藏起的有裂痕的南珠，现在完好无损地缀在那里。

"典珍大人，您脸色很差呢。

"徐司正身后的绿衣宫女轻笑出声。

我认得她——郑贵妃的贴身侍女春莺，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三日前，我亲眼看见她在司宝房后门，往徐司正侄女手里塞了个珐琅盒子。

暴雨拍打着窗棂，徐司正涂着丹蔻的手指抚过金簪："听说你父亲当年查验西疆军械时，也说过真金不怕火炼？

"她突然用簪尖划破锦匣衬里，一片薄如蝉翼的绢帛飘落——上面用血画着与玉坠上一模一样的西疆地图。

惊雷在头顶炸响。

春莺突然惨叫一声，指着窗外："那、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时，我看见老尚宫惨白的脸贴在窗纸上，嘴角咧到耳根，手里举着半块绣有西府海棠的罗帕。

混乱中，我夺门而出，却在拐角撞上一顶软轿。

轿帘微掀，露出贤妃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云典珍这是要去哪儿？

"她指尖把玩着一颗孔雀石珠子，"听说浣衣局新来了个老宫女，手腕上有道和你父亲一模一样的刀疤呢。

"雨幕中传来急促的钟声——贵妃的鸾驾己到永巷。

我跌跌撞撞跑回住处，却发现妆台上摆着个眼熟的珐琅盒子。

盒中静静躺着半枚带血的指甲，断口处赫然是春莺特有的斜切痕迹。

"姑娘小心！

"浣碧的尖叫从身后传来。

我侧身闪避，一支金簪擦着脸颊钉入妆台。

簪尾南珠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虫卵。

尚宫局的更鼓响了西下。

我握着玉坠冲进雨里，却在浣衣局门前被拦下。

满脸皱纹的老宫女拽住我的衣襟，她枯瘦的手腕上戴着半只孔雀石镯子："二十年前那晚，徐家送来的金簪也孵出了这种虫子..."污水没过脚踝时，我看见景仁宫方向升起诡异的绿色烟花。

老宫女突然瞪大眼睛，指着我的玉坠："血玉髓里的地图变了！

那、那根本不是西疆..."最后一缕天光中，贵妃鸾驾上的金簪突然迸射出血色光芒。

簪头的牡丹纹样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镌刻的小字——那是我父亲的笔迹："永和十二年，熔兵械铸金簪三百，实造二百九十八，缺之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