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第一天，老族長递给我一盏灯笼：天黑后莫出门，尤其别靠近村尾那口井。
可当我深夜听见井里传来哭声时，还是忍不住提灯照了过去——井底沉着的，
是三十具穿着嫁衣的白骨。身后突然传来寡妇们的轻笑：终于…有男人愿意替我们下去了。
---我叫陈文，是个写东西的。说是作家，可能抬举了，不过是给些三流杂志供稿，
混口饭吃。这次来寡妇村，也是因为主编拍给我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神秘寡妇村，
男人有去无回的真实传说”，让我来挖点猛料。村子藏在西南腹地的群山褶皱里，
地图上找不到名号。颠簸了整整一天拖拉机，又徒步走了大半日山路，直到日头西斜，
我才望见那片依山而建的吊脚楼。暮色四合，村子静得吓人，连声狗叫都听不见，
只有风吹过老旧木窗发出的呜咽。村口，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褂子的老妪等着我，她是老族長。
皱纹像刀刻一般深，眼神浑浊却锐利，看得人心里发毛。她没多话，只示意我跟上。
村子里的气氛怪异。偶尔有女人从木楼的窗口探出半张脸，都是些年纪不等的妇人，
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很快又缩了回去，像受惊的鸟。她们身上似乎都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警惕。老族長把我安置在村头一间空置的吊脚楼里，
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桌子，积满了灰尘。她放下手里一直提着的一盏白纸灯笼，
灯笼上没有任何花纹，素得疹人。“后生，”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摩擦的砂纸，
“记住老婆子的话。天黑之后，莫要出门。”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我，
加重了语气：“尤其，莫要靠近村尾那口井。”“井？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心里那点作为撰稿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老族長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沉：“莫问为什么，想活命，就记住。”说完，
她不再多言，转身蹒跚着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我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彻底黑透的山村。
没有电，零星几点灯火从某些窗口透出，也是昏黄的油灯光，摇曳不定，反而衬得夜色更浓。
死寂，真正的死寂，连虫鸣都听不到。这气氛太不对劲了。职业本能让我兴奋，
又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恐惧。那口井到底有什么？为什么男人不能晚上出门？
那些寡妇……她们的男人都去哪儿了？胡乱吃了点自带的干粮，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毫无睡意。白纸灯笼放在桌角，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夜深了。山风越来越大，
吹得木楼吱呀作响。就在这风声的间隙里，我似乎听到了一种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
像是一个女人的哭声。起初很遥远，断断续续。我屏住呼吸仔细听，那哭声渐渐清晰起来，
幽怨、悲切，仿佛含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飘飘忽忽，方向难辨。是风声吗？我告诉自己，
是风穿过山涧和楼宇的怪响。可那哭声太真切了，像一根冰冷的针，直往耳朵里钻，
往心里扎。它似乎有一种魔力，牵引着人的心神。我猛地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
老族長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可是，那哭声……万一真的有人需要帮助呢？
万一这就是揭开村子秘密的关键？挣扎了许久，撰稿人的那点探究心，或者说，
是人类天生的好奇心，最终压过了恐惧。我深吸一口气，下床，点燃了那盏白纸灯笼。
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地方。我提着灯笼，轻轻推开门，
走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村子沉睡在死一般的寂静里，
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心跳声格外清晰。那哭声似乎更近了，指引着我往村尾的方向去。
越往村尾走，房屋越稀疏，荒草越深。终于，在一片荒废的空地中央，我看到了那口井。
井口用巨大的青石垒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
像一个巨兽黑洞洞的嘴巴。而那凄切的哭声，此刻听得分明，正是从这井底传上来的！
冷意从脚底窜起。我握紧了灯笼杆，手心里全是汗。理智告诉我要立刻回头，
但双腿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步步挪向井口。离井口还有几步远，我停了下来，
颤抖着将灯笼伸向前方，努力想照亮井下的情形。光线太弱了，
只能看到井下不远处晃动的水光，以及那股更加阴寒潮湿的气息。哭声似乎就在耳边，
充满了绝望。“有人吗？”我鼓足勇气，压低声音朝井下喊了一句。哭声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突然降临，比之前的哭声更让人窒息。就在这寂静中，
一阵极轻微的、杂乱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过身。
灯笼的光圈边缘，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身影。是村子里的寡妇们。她们不知何时出现的，
悄无声息，像一群幽灵。黑暗中，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
冰冷地落在我身上。然后，我听到了笑声。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解脱和诡异欣喜的笑声，
从她们中间飘出来。“终于…”一个声音响起，嘶哑，带着长年累月的麻木，
却又透着一丝颤抖，“有男人愿意替我们下去了。”这句话像一把冰锥，
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替她们下去？下到哪里去？井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却绊到了井沿的青石，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啊！”我惊呼一声，
手中的白纸灯笼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昏黄的弧线，直坠井底。光亮在坠落中迅速变小，
最后啪的一声，似乎撞碎了，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在坠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
借着最后那点微光，我瞥见了井壁。那上面，似乎布满了深刻的抓痕，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然后，冰冷的井水淹没了我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惊醒，剧烈地咳嗽起来，
肺里火辣辣地疼。发现自己躺在井底一侧一块稍微凸出的湿滑石头上，
下身还浸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幸好这井不是完全干涸的，水似乎也不算太深，
但我摔下来时可能晕了过去。四周是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只有头顶极高处，
有一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星光，显示着井口的所在。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烂和腥甜的气味，令人作呕。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想找个借力的地方。指尖触到的，
不是预想中长满苔藓的湿滑石头，而是一段冰冷、坚硬、分明是某种结构的东西。
我打了个寒颤，强忍着恐惧，继续摸索。那形状……是骨头。人的骨头。
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发疯似的在黑暗中摸索、辨认。一具，两具，三具……井底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大，
像是一个被水半淹没的洞穴。而在水边及浅水区，堆积着不止一具骸骨。
从骨盆和头骨的形状判断，都是男性。有些骨骼已经发黑碎裂，
似乎年代久远；有些则相对“新鲜”一些。最让我头皮炸裂的是，几乎每一具骸骨的身上，
都套着残破不堪、但依稀能看出是大红色的织物。那是……嫁衣？三十具。
我忍着巨大的惊悚和恶心，粗略数了数，接近三十这个数字。穿着嫁衣的男性白骨。
老族長的警告，寡妇们的轻笑，那句“替我们下去了”……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凑起来，
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真相。这口井，是这些男人的葬身之地！而村里的寡妇们，
似乎与此脱不了干系。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支撑着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变成第三十一具穿着嫁衣的白骨！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探查井壁。
井壁长满了滑不留手的苔藓，而且向内倾斜，徒手攀爬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发现，
在靠近水面的井壁上，那些我之前瞥见的抓痕之下，
似乎有一些人工开凿的、极其隐蔽的凹槽，像是某种古老的脚踏或手抓之处，
但它们磨损得很厉害，而且覆盖着厚厚的淤泥。难道……这井以前有路可以上去？还是说，
这是以前那些被困者绝望中留下的痕迹？就在我试图清理那些凹槽时，
手指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物。不是石头，也不是骨头。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抠了出来，
借着极其微弱的、从井口透下的天光辨认。那是一枚铜质的徽章，已经锈迹斑斑，
但上面的图案依稀可辨——是一只抽象的鸟。这徽章……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对了，
是在资料里！这是几十年前，一支著名的地质勘探队的标志！
那支队伍后来在西南山区神秘失踪了，成了悬案。难道……他们也葬身于此？
还没等我想明白，头顶的井口，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我立刻屏住呼吸，缩进井壁的阴影里。
井口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挡住了那点可怜的星光。接着，一团东西被扔了下来，
扑通一声落在我不远处的水里。那似乎是一个……包袱？等人影消失后，我蹚水过去，
摸索着捞起那个包袱。外面是防水的油布，里面包着几个冰冷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粮饼，
还有一小竹筒清水。是那些寡妇？她们给我送吃的？她们不想我立刻死掉？为什么？
这个发现让我更加困惑。她们把男人骗下来或者推下来，却又给他们送食物延长生命？
这太矛盾了。靠着这点可怜的食物和水，我得以在井底存活下来。白天，
井口会有微弱的光线，我借着光继续探查。我发现井壁下方，靠近水面的地方，
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半淹在水里。之前因为光线太暗和恐惧，没有发现。我深吸一口气，
潜入冰冷的水中，钻进了那个洞口。里面是一条狭窄的地下河道，不知通向何方。
但水是流动的，这意味着可能有出口。这是我唯一的生路了。
就在我准备冒险一探那条地下河道时，一天深夜，井口再次传来了动静。这次，
下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人！是用绳索慢慢吊下来的。当那人落地后，
借着上面垂下的灯笼微弱的光，我看清了，竟然是那个带我来住处、眼神麻木的年轻寡妇，
秀姑！她解下腰间的绳索，动作麻利。脸上没有了白天的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有恐惧，有决绝，也有一丝好奇。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才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地说：“你想活命吗？”我拼命点头。“想知道这村子的秘密？
”我再次点头。“那就别出声，跟我走。”她指了指那个水下洞口，“但你要发誓，
看到听到的一切，永远不能对外人说。否则，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我毫不犹豫地发了誓。此刻，逃生和真相的诱惑压倒了一切。秀姑不再多说，
示意我跟着她，然后熟练地潜入水中，钻进了那个洞口。我紧随其后。地下水道狭窄而黑暗，
冰冷刺骨。我们屏住呼吸，艰难地前行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浮出水面时，
我们身处一个隐蔽的山洞深处，洞口被藤蔓遮掩着。爬出山洞，外面是后山的密林。
月色凄冷，洒在林间空地上。秀姑带我走到一块巨大的、光滑的岩石前。
岩石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的符号，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古老文字，
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这就是一切的根源。”秀姑的声音带着敬畏和恐惧，
“很久很久以前，村子得罪了山里的‘东西’，被下了诅咒。村里的男人，活不过三十五岁。
而且死后，魂魄会被拘在这口井里，不得安息，还会化作怨灵，纠缠活着的女人，
让她们世代为寡，痛苦不堪。”我听得脊背发凉：“那……那些嫁衣……”“是祭祀。
”秀姑的眼神黯淡下去，“很早以前，是每隔几年，就要献祭一个外来的年轻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