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道很重。
雷声在窗外炸开，惨白的光劈进病房，照亮我右手腕内侧一小块皮肤。那里多了一块硬币大小的黑斑，像滴上去的墨，洗不掉，不痛不痒。前天晚上突然出现的。当时也是这种雷暴雨，我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直接倒在地上。
“吱呀——”
门开了条缝，年轻护士探进半个脑袋，声音有点抖：“清玄姐？查、查房。”她不敢靠太近，脚在门口磨蹭。眼神飞快地扫过我手腕，又赶紧移开。
我知道她们怕什么。霍清玄，霍家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是个灾星。靠近我的人，都没好下场。从小就这样。同桌摔断腿，老师被开水烫伤，家里的狗莫名其妙暴毙。这个单人病房，是霍家花钱买的清净，也是医院的隔离措施。
“嗯。”我应了一声，把右手缩回被子里。
护士如蒙大赦，匆匆量了体温血压，逃也似地走了。门关紧，隔绝了外面世界。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这间房像个昂贵的牢笼。霍家不缺钱，缺一个甩掉我的体面理由。直到半年前，真正的霍家女儿找回来了。
她叫霍渺。
锦鲤命，好运爆棚。刚回霍家，霍成峰——我那名义上的父亲，就中了张千万彩票。周雅琴——名义上的母亲，缠绵多年的偏头痛不药而愈。连霍家那半死不活的公司，都莫名其妙签了个大单，起死回生。
霍渺是光，我是影子。不，我是吸光的黑洞。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屏幕亮起，是周雅琴的短信，字里行间透着冰冷的不耐烦：“渺渺今天回家吃饭，你留在医院别回来。晦气。”后面跟着转账通知，一笔不小的钱。
我盯着那条短信，很久。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只是按灭了屏幕。手腕那块黑斑，似乎又深了点。
出院手续办得异常快。医生巴不得我走。站在医院门口，空气里有雨后泥土的腥味。没通知霍家，叫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大叔。
“姑娘去哪啊？哟，这天气，说变就变……哎呦！”他猛地一打方向盘，避开一辆突然变道的三轮车，嘴里骂骂咧咧，“找死啊！”
车子颠簸了一下，我下意识抓住扶手。手腕的黑斑被袖子遮着，看不见。
“霍家别墅区是吧？那可是有钱人住的地儿，姑娘好福气……”司机还在絮叨。红灯，他停下，拿起保温杯想喝水。
“砰！”一声闷响。后面一辆小货车没刹住，追尾了。不算严重，但司机的保温杯脱手，滚烫的水全泼在他大腿上。
“嗷——！”司机惨叫一声，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擦裤子，疼得龇牙咧嘴。
“对、对不起啊姑娘，你看这……”他回头看我，又痛又窘。
“没事。”我递给他一包纸巾，声音干涩，“前面路口我下车吧，钱照付。”我迅速扫码付了款，包括车费和额外的“精神损失费”，拉开车门。司机的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像是明白了什么，没再挽留。
我站在陌生的街角。阳光刺眼，手腕被遮住的地方，那块皮肤似乎在隐隐发烫。我成了行走的灾难，连累无辜的路人。霍家是对的，我就该待在医院，或者更远的地方。
回霍家？不，是回那个冰冷、排斥我的地方。可除了那里，我无处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