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囚禁让天火之刑的灼痕爬满全身，每走一步都会在焦黑的土地上烙下血印。
暮云泽的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我握紧手中残缺的弑神戟，骨节发出断裂般的脆响。
当年亲手栽种的凤凰木只剩枯枝刺向天际，树根处半掩的白骨挂着半幅残破战旗——那是我麾下先锋营的云纹徽记。
"将军...终于等到您了..."幽咽的呼唤让我浑身一震。
城楼残垣上飘着道半透明的人影，素白襦裙被血染成绛红，发间银铃随着阴风叮当作响。
我望着那张与记忆中重叠的面容，喉间涌上腥甜。
"素裳？"弑神戟哐当坠地，"你还活着？"鬼影发出夜枭般的惨笑，城池在她身后突然灯火通明。
焦土化作青石长街，枯骨变作往来行人，连我脚下的血印都成了簇新的朱砂砖。
素裳飘落在我面前，指尖抚过我脸上灼痕："将军说过会带我们回家，可还记得？"我猛地扣住她手腕，触感却像握住一团寒雾。
她袖中滑出的青铜匕首穿透我掌心，暗红血珠滴在青砖上瞬间变成蠕动的黑虫。
"当年您为救苍生，用三万将士血祭天门。
"素裳眼中淌下血泪，"破城那日百姓把我们绑在城门，说我们是引来天罚的灾星。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碗大的黑洞里爬出密密麻麻的蛊虫，"您看，这就是您守护的黎民！"四周幻象骤然扭曲，灯火化作磷火，行人变成腐尸。
数百具挂着银甲残片的骷髅从地底爬出，将我团团围住。
素裳飘到城楼最高处，十指牵起万千猩红丝线："既然天道不公，我便让整个云泽城永堕鬼蜮！"弑神戟感应到怨气发出嗡鸣，我望着丝线尽头那些挣扎的魂魄，突然认出其中几缕熟悉的气息——是当年随我征战的副将们残存的灵识。
素裳竟将他们的转世之身全都困在此地，用轮回咒让他们不断经历惨死。
"破城时你本可逃生。
"我将戟尖抵住心口，天火之刑留下的焚心印开始发烫，"为何要堕入邪道？""因为我要等将军回来看看！"她厉啸声震碎城楼，漫天红丝如血雨倾泻，"看看您所谓的大义，把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模样！"腐尸们突然齐声哀嚎，眼窝里钻出的蛊虫组成血色阵法。
我认出这是九幽噬魂阵，阵眼正是素裳心口的蛊窟。
弑神戟在手中剧烈震颤，百年前穿透她胸膛的记忆突然涌来——那时为封住溃逃的天魔，我不得不用她的巫女之血启动诛魔阵。
磷火顺着红丝烧到我腕间，素裳的声音忽近忽远："将军可知，被至亲之人背叛是什么滋味？"阵法中浮现出当年的场景，百姓们将重伤的将士们拖到城门前，用锄头砸碎他们的护心镜。
我闭目凝神，额间神纹迸射金光。
当年在天门选择牺牲部将时，我就料到会有业报，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应验。
噬魂蛊已经爬满战甲，素裳的鬼爪即将扣住我天灵时，西南角阵法突然出现波动。
一个青衫书生抱着襁褓跌进阵眼，怀中小儿额间赫然有先锋营统领的火焰胎记。
素裳发出凄厉尖叫，所有蛊虫调转方向扑向婴儿。
我趁机将弑神戟插入心口，带着焚心印的神血洒入阵中。
"以吾战神之名，启万象归尘诀！"金光暴涨的瞬间，我看到素裳破碎的瞳孔里映出两个身影。
百年前城破那日，红衣巫女抱着阵亡将士的名册跳下焚天崖，而城楼下百姓正将幸存的伤兵推进炼蛊池。
焚天诀的金光在触及婴儿额间胎记时突然转向。
我眼睁睁看着神血化作千丝万缕的金线，将那些扑向襁褓的蛊虫钉在半空。
素裳的尖啸声戛然而止，她发间的银铃突然挣脱红绳，悬在阵法中央发出清越鸣响。
"这是..."我按住心口崩裂的灼痕，百年前亲手系在她鬓角的铃铛里，正渗出点点星辉。
银铃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有模糊人影自光晕中显现。
那日焚天崖罡风猎猎，我跪在诛魔阵前捧着染血的虎符——素裳不知道的是，早在天魔冲破天门前三个月，司命星君就用观天镜照见了这场死局。
"若想保住巫女魂魄..."星君指尖点在阵眼，"需用战神心头血温养魂器百年。
"记忆残片如利刃刺入灵台，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年诛魔阵需要巫女血祭。
镜中预兆显示素裳会因怨堕魔，唯有让她在恨意最盛时接触我的神血，才能触发藏在银铃中的渡魂咒。
此刻悬空的银铃突然炸开，万千星芒汇聚成流动的符咒。
素裳心口的蛊窟被星光照得滋滋作响，那些啃食她魂魄的蛊虫竟化作青烟消散。
她茫然地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阵眼中传来先锋营统领转世婴孩的啼哭。
"原来将军早就..."她眼底猩红褪去刹那，西南角的青衫书生突然暴起。
那人袖中翻出青铜烛台，幽绿火焰瞬间吞没半座城池。
我挥戟斩断火焰，却被烛台纹样惊得心神俱震。
烛身雕刻的虬龙衔珠图，与当年我交给副将的调兵虎符如出一辙。
书生撕开人皮面具，右脸赫然布满蛊虫组成的敕令纹。
"主上赐予的轮回烛，可比战神的渡魂咒高明多了。
"他屈指弹在烛台边缘，本应被净化的亡魂突然扭曲成魔物，"这些将士的转世之身，可是滋养魔胎的好材料。
"素裳残存的魂魄发出悲鸣，她认出那些魔物中有当年为保护百姓战死的炊事营老卒。
我握住银铃碎片划破掌心，任由神血浸透弑神戟上的饕餮纹。
书生脚下的影子突然暴涨，烛火中伸出数十只紫黑利爪抓向婴孩。
焚心印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我这才惊觉当年司命星君给的封魂印正在松动。
弑神戟感应到魔气发出兴奋的震颤，百年前屠杀十万天魔的凶器渴望着再度痛饮鲜血。
"不可！"素裳的残魂突然撞进戟刃，用最后的灵力冻结了弑神之力。
我趁机掷出银铃碎片，星辉在触到青铜烛台瞬间凝成冰棱。
书生冷笑着捏碎烛台，却不知这正是我要的结果——飞溅的青铜碎屑上清晰可见先锋营暗记，那分明是有人用虎符熔铸的赝品。
魔物在晨曦中化为脓水，我半跪在地看着怀中即将消散的素裳。
她发梢的银铃碎片映出奇异画面：三十年前某个雨夜，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将烛台交给转世的书生，而那人腰间悬着的正是副将的断水剑。
"西南三百里...落魂滩..."素裳的指尖在我掌心画出残缺的阵图，"他们在用将士的轮回炼..."话音未落，一缕黑气突然从她天灵盖窜出，竟是早就种下的噬魂咒。
焚心印突然发出龙吟之声，我额间神纹不受控制地显现。
当黑气即将没入婴孩眉心时，弑神戟自主贯穿我的琵琶骨，用战神之躯为容器将咒毒引入体内。
剧痛中瞥见青衫书生化作纸人燃烧，真正的幕后黑手早在银铃破碎时便金蝉脱壳。
朝阳完全升起时，云泽城废墟上只剩我独自站立。
襁褓中的婴孩心口浮现火焰纹路，与当年先锋营统领临死前刻在崖壁上的血印一模一样。
我扯下半幅残甲裹住失控的右手，弑神之力在血管中奔涌叫嚣——封魂印裂开的缝隙里，传来九幽深处百万怨魂的欢呼。
西南方阴云密布，隐约可见血色阵图悬浮在落魂滩上空。
我咬碎银铃碎片吞下，星辉入喉的刹那，素裳最后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小心戴着..."记忆残片却在此处断裂，唯有腥风送来阵阵哭嚎，像是无数故人在轮回尽头呼喊。
弑神戟突然自行飞向西南，戟刃上未干的神血在焦土上划出火线。
我知道这是凶器感应到了更大的杀戮，而体内躁动的弑神之力正不断腐蚀封魂印。
当第一只魔化夜枭掠过天际时，婴儿额间的火焰胎记突然映出幻象：落魂滩的祭坛上，三百具挂着银甲的尸骨正被炼化成傀儡，每具心口都插着半截虎符。
我踏着弑神戟划出的火线前行，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烙出燃烧的脚印。
右臂残甲缝隙里渗出黑红交织的血雾，那是弑神之力与噬魂咒毒撕扯经脉的痕迹。
三百里外的落魂滩上空，血色阵图正在蚕食日光，无数冤魂在云层中凝结成倒悬的骨塔。
"铮——"断水剑的嗡鸣突然刺破死寂。
我闪身避开那道青色剑芒时，右臂失控的煞气已将三丈内的枯树绞成齑粉。
持剑者从虚空中踏出，青铜面具上布满细密的虎符纹路，玄铁剑锋却闪着断水剑独有的寒光。
"卫峥？"我盯着对方左手的结印姿势，那是当年副将独创的破军诀起手式。
面具人发出金石相击般的笑声，剑锋突然调转刺向自己心口。
暗红血珠溅在剑身的瞬间，方圆十里的土地开始剧烈震颤。
无数挂着银甲碎片的腐尸破土而出，它们心口嵌着的半截虎符与我怀中那枚残片产生共鸣，灼得我胸前皮肉滋滋作响。
"将军可知这些弟兄多羡慕我？"面具人掀开衣袍，露出胸腔内跳动的青铜烛台，"主上赐我们永世并肩作战的荣耀。
"他屈指弹在烛火之上，尸群眼窝中同时燃起幽绿鬼火。
我挥戟斩断扑来的三具腐尸，却发现它们伤口处涌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敕令符咒。
这些曾随我南征北战的将士，如今每个动作都在重现当年的杀招。
断水剑的锋芒贴着喉结划过时，我嗅到剑身上沾染的焚天崖泥土——那里本该埋着卫峥的棺椁。
"苍梧渊的弱水都泡不烂你的忠骨。
"我故意用戟杆击打面具人腰间玉佩，当年卫峥为救我留下的箭伤位置果然浮现黑斑，"却泡软了你的脊梁？"尸群攻势突然凝滞，面具下的喘息变得粗重。
我趁机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弑神戟上，饕餮纹路睁开猩红竖瞳。
当戟尖刺入面具人肩胛时，一缕泛着金光的魂魄突然从他天灵溢出——那分明是卫峥的三魂之一。
"将军...快走..."魂魄发出支离破碎的呼喊，"烛台连着九幽..."面具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断水剑毫无章法地劈砍过来。
我翻身跃上尸群组成的骨堆，看见他后颈浮现的虬龙刺青正在渗血。
这刺青与青铜烛台上的雕纹完全一致，只是龙睛处多出两点朱砂——正是百年前我亲手点在卫峥护心镜上的战神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