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尘是正道魁首,却提着一柄会说话的魔剑。每次斩妖前,
剑都要讨价还价:“杀左边那个,收你十年阳寿。”“右边那个更肥,十五年不亏。
”他踏平魔宗七殿,剑下亡魂过万。魔尊临死前大笑:“你以为血饕真是剑?
”“它是初代魔尊,靠吸食杀戮复活。
”魔剑突然震动:“该付最后一笔账了——”“你的心,我要现摘的。
”满地尸体突然睁开血眼,齐刷刷看向楚离尘。冰冷的雨,
敲打着魔宗第七重殿——七杀殿的檐角,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回响。这不是天降的甘霖,
而是凝滞在魔域上空、终年不散的污秽血云所化。雨水浑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落在脚下堆积如山的尸骸上,冲刷着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污,汇成一道道蜿蜒粘稠的小溪,
流淌在碎裂的白骨之间。楚离尘就站在这尸山血海之巅,一袭胜雪的白袍,竟不染半分污秽,
如同污泥潭中突兀绽放的一朵莲。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滑落,
滴在脚下尚有余温的尸身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无怒无嗔,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仿佛眼前这由他亲手造就的修罗地狱,不过是寻常风景。
唯有他握剑的手,稳得如同亘古磐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手中的剑,古朴而邪异。
暗沉的剑身并非寻常金属,倒像是某种凝固的、干涸的血液,深红近黑。剑格处,
并非寻常的护手,而是盘踞着一只狰狞的鬼首浮雕,那双镶嵌着细小血色晶石的眼珠,
正贪婪地转动着,死死盯住白骨殿深处那最后的目标——魔宗之主,当代魔尊。
鬼首咧开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畅饮鲜血的满足。一个沙哑、黏腻,
如同毒蛇在骨头上爬行的声音,直接在楚离尘的脑海深处响起,
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前面那老东西,味道隔着八百里都闻到了……香!真香!
血饕的声音咂摸着嘴,仿佛在品尝无形的美味,宰了他,血饕本大爷,我包你名震天下!
不过嘛……那声音顿了顿,刻意拉长,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恶劣。这最后一票,
得加钱。楚离尘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寒风吹动的蝶翼。他依旧沉默着,
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尸骸和冰冷雨幕,
落在白骨殿尽头那座由无数骷髅垒砌而成的巨大王座上。魔尊斜倚在那里,
庞大的身躯裹在翻涌的魔气中,气息虽然因重伤而衰败,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浸透了无数亡魂的黑暗力量。一口价!血饕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芜湖,五十年!买他魂飞魄散!楚小子,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了!
这老魔头的魂魄,顶得上你之前杀的那一万个杂鱼!楚离尘的唇线抿得更紧。
五十年阳寿……这是他踏入魔域以来,血饕开出的最贪婪的价码。每一次挥剑,
每一次“交易”,都像是在他生命的烛芯上狠狠剪去一截。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某些东西在加速流逝,一种无形的冰冷正从四肢百骸悄然蔓延。然而,
魔尊就在眼前。魔宗七殿,尸横遍野,血染玄阶,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白骨殿内弥漫着死寂,
只有血雨敲打白骨和残骸的单调声响,如同为这场终局敲响的丧钟。
魔尊庞大的身躯在王座上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翻涌的魔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他布满黑色魔纹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枯井,
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不是临死的恐惧,
更像是一种洞穿一切后的、近乎疯癫的嘲弄。楚离尘动了。他踏出一步,
脚下的尸骸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白袍在粘稠的血泊中拂过,却诡异地滴血不沾。
他前进的姿态并非快如闪电,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万钧之势的碾轧,
每一步都似踏在天地脉络的节点,引得脚下堆积如山的白骨和血肉微微震颤。
血饕剑在他手中低鸣,暗红的剑身上,那鬼首浮雕的双目血光大盛,
贪婪地锁定了王座上的猎物。“楚离尘……”魔尊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
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玩味,
“好手段……踏着我魔宗七殿的尸骨走到此地……咳咳……你手中那柄剑,用着可还顺手?
”楚离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冷冽如冰封的寒潭,不起波澜。
血饕在他脑中聒噪:老东西废话真多!快砍了他,五十年!五十年阳寿就到手了!
想想万世景仰!想想除魔卫道!魔尊无视了那迫近的杀意,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覆满黑色鳞甲的手,枯槁的手指颤抖着,
遥遥指向楚离尘手中嗡鸣不止的血饕剑。浑浊的眼中,那抹嘲弄的笑意越发浓烈,
几乎要溢出来。“你以为……咳咳……血饕……只是一柄嗜血的魔剑?
”魔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蠢货!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这根本不是什么剑!”他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稠如墨的黑血,溅落在身下的骷髅上,
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气息瞬间又萎靡了几分,但眼中的光芒却亮得骇人。“它是‘饕餮’!
是我魔宗……开山立派之祖!初代魔尊的神魂所化!!”魔尊的声音如同惊雷,
炸响在死寂的白骨殿内,“它渴求的,从来就不是区区几个魔崽子那点微末的魂力!
”楚离尘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血饕剑上鬼首的双目红光疯狂闪烁,
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嗡鸣,仿佛在激烈地反驳,又像是被戳破秘密的狂怒。
魔尊捕捉到了这一丝停滞,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尖牙,笑容扭曲而快意,
如同地狱深渊的投影。“它等的……就是今日!就是此刻!!”魔尊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撞在累累白骨上,激起诡异的共鸣,“它诱导你杀!杀!杀!
杀尽我魔宗万魂!用这万魂精血,用这滔天杀孽,
用这……以‘正道’之名亲手造下的无边罪业……来唤醒它沉寂万载的魔魂!
来为它重塑魔躯!!”“你……楚离尘!”魔尊的指尖死死点向楚离尘的心脏位置,
带着无尽的恶毒诅咒,“你不过是它精心挑选的……一把最锋利的屠刀!
一个……献祭万魂、最终将自己也一并奉上的容器!!”最后一句话如同淬毒的冰锥,
狠狠刺入楚离尘的耳膜。他握着血饕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彻底失去了血色,
一片惨白。冰冷的寒意,比这魔域的血雨更刺骨千倍,瞬间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不到血饕的嗡鸣了,只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死寂般的冰冷。
就在魔尊那恶毒诅咒的尾音还在白骨殿内阴森回荡的刹那——铮——哗哗哗,,碰!
一声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锐鸣,猛地从楚离尘手中的血饕剑上爆发出来!
这声音不再是贪婪的催促,不再是讨价还价的聒噪,
而是充满了某种宏大、古老、凶戾到极致的意志苏醒的宣告!剑身之上,
那暗沉的血光如同火山熔岩般骤然沸腾、喷涌,瞬间将整个白骨殿映照成一片猩红的地狱!
那盘踞在剑格的狰狞鬼首浮雕,此刻仿佛活了过来!
镶嵌的血晶眼珠爆射出实质般的猩红光柱,死死锁定了楚离尘。
鬼首原本咧开的嘴角猛地扩张,撕裂成一个超越物理极限的、巨大无比的黑洞,
一股难以想象的吸力从中爆发!这吸力并非作用于有形之物,而是直接拉扯楚离尘的魂魄,
撕扯他的生机!沙哑、黏腻,却蕴含着无上威严和贪婪的声音,如同亿万亡魂的齐声尖啸,
不再是响在楚离尘的脑海,而是直接震荡着他周围的空气,
轰击着他的每一寸血肉骨骼:交易已成!楚离尘……轮到你了!
血饕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握一切、等待收割的残忍愉悦:最后一笔账……你!
我要……现摘的!!那“摘”字出口的瞬间,异变陡生!楚离尘脚下,
那堆积如山、被他亲手斩杀的魔宗弟子、长老、护法们的尸骸——那些浸泡在污浊血水中,
肢体扭曲、面容凝固在死亡瞬间恐惧里的尸体——成千上万双眼睛!毫无征兆地,
猛地同时睁开了!那不是活人的眼眸。里面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只有一片凝固的、粘稠的、如同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纯粹到令人作呕的赤红!
仿佛每一颗眼球都被硬生生灌满了滚烫的鲜血!
无数道冰冷、怨毒、带着无尽诅咒和贪婪的血红目光,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尖针,
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从尸山的每一个角落,死死地钉在了楚离尘的身上!聚焦点,
正是他被血饕剑所指的——心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血雨依旧冰冷地落下,
敲打在无数睁开的血眼上,溅起微小的血花。粘稠的血水在尸骸间缓缓流淌,
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汩汩声。白骨殿穹顶垂下的巨大骨链,
在猩红光芒的映照下投下摇曳的、如同鬼爪般的阴影。楚离尘孤零零地站在尸山之巅,
站在那亿万道冰冷血目的聚焦点。他的白袍依旧不染尘埃,在沸腾的血光和死寂的凝视中,
白得刺眼,白得像祭坛上待宰的羔羊。那柄曾助他斩尽万魔、此刻却要噬主的血饕剑,
剑格上的鬼首黑洞正对着他的胸膛,无形的吸力拉扯着他的魂魄,
几乎要将他的意识从躯壳中剥离。他握着剑柄的手,纹丝不动。惨白的指节下,
是濒临极限的僵硬。那张俊美却漠然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裂痕。不是恐惧,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一种被彻底愚弄、被命运钉死在祭坛上的巨大荒谬感。
他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无法承受那亿万道血眼投来的重量。
脚下的尸骸在微微蠕动。不,不是蠕动,是那些睁开血眼的头颅,
正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转动着角度,让每一道怨毒的目光都更精准地穿透楚离尘的白袍,
锁定那皮囊之下,犹自跳动的心脏。粘稠的血水顺着尸骸的缝隙流下,
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血流,蜿蜒着,如同活物般,悄然朝着楚离尘立足之处蔓延。
血饕剑的嗡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只有那剑格鬼首咧开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