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满脸不耐烦的络腮胡捕头,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来源,人群外围那个瘦小单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的女孩。
衙役们立刻警惕地握紧了刀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她。
围观人群也投来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
“谁家丫头?
乱喊什么!”
一个衙役呵斥道。
林小满被这阵仗吓得一缩脖子,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硬着头皮,在衙役戒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往前挤了两步,指着尸体脚边那片狼藉的二月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官…官爷,民女…民女刚才好像…好像看到…”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装作努力回忆和害怕的样子,“看到…那个…那个跑掉的人…踩到这些花…他…他靴子边上…好像…好像有块皮…颜色不一样…红的…像…像被火燎过似的…”她的话音刚落,现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络腮胡捕头眉头猛地一拧,眼中精光一闪,大步流星地走到林小满所指的位置,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片被踩得稀烂的二月兰和周围泥泞的地面,他拨开沾血的草叶和泥土,目光锐利如鹰。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小满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审视:“小丫头,你看清楚了?
是靴子边上有块红色的皮?
像火烧过?”
“是…是的,官爷。”
林小满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紧紧揪着破旧的衣角,“就…就一瞥眼…那人跑得快…但…但那块颜色挺扎眼的…民女…民女也不敢肯定…” 她必须给自己留退路。
捕头没再追问她,而是站起身,对旁边一个心腹衙役低声快速吩咐了几句。
那衙役点点头,立刻挤出人群飞奔而去。
捕头再次看向林小满,眼神缓和了些,但探究的意味更浓:“你叫什么名字?
哪里人?
为何在此?”
林小满心中一紧,知道盘问来了。
她按照原主残留的记忆,带着哭腔,半真半假地回答:“民女林小满…城外林家庄的…爹娘都没了…家里…家里没吃的了…想进城找点活计…路过这里…饿…饿得实在走不动了…” 说着,她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配合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惨白的脸色,显得无比可怜。
这番说辞和她的状态,倒是打消了捕头一部分疑虑。
一个饿得快晕倒的孤女,眼神慌乱恐惧,不像有胆子说谎或者跟凶案有关的样子。
就在这时,之前跑出去的衙役带着一个穿着绸缎马褂、掌柜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那掌柜一看地上的尸体,吓得腿都软了,连声道:“官爷!
官爷!
这…这是王屠户啊!”
捕头没理会掌柜的惊恐,首接问道:“赵掌柜,你认识的人里,或者今早有没有见过谁,穿黑靴子,靴子边上有一块皮是红色的,像是被火烧坏后补的?”
赵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哎哟!
有!
有啊!
就那个‘赖三’!
刘三赖!
城南那片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子!
他那双破靴子我认得!
右靴帮子上有块巴掌大的红牛皮补丁!
据说是他去年在赌坊跟人打架,被炭盆燎的!
他还到处显摆,说那是‘红运纹’,吉利!”
捕头眼中厉色一闪:“刘三赖?
此人现在何处?”
“刚…刚才还在小人铺子前晃悠呢!
凶神恶煞的!
小人给了他几个铜板才打发走!
应该没走远!”
赵掌柜急忙道。
“追!”
捕头一声令下,几个衙役疾步地冲了出去。
捕头这才转过身,重新看向林小满,他的眼神复杂了许多,惊疑未消,但又多了几分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从怀里摸索出两个还带着温度的、粗糙的杂粮饼子,递了过去。
“丫头,眼力不错,赏你的,拿着,找个避风的地方吃去。”
捕头的声音难得温和了一点。
两个粗糙的饼子落入手中,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救命的温度,林小满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一半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一半是终于能填饱肚子的狂喜,她紧紧攥着饼子,哽咽着连连鞠躬:“谢谢官爷!
谢谢官爷!”
她不敢多留,生怕再被问出什么破绽,也怕再听到更多嘈杂的植物声音,她低着头,飞快地挤出人群,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跑开,首到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才剧烈地喘息起来,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两个粗糙的饼子,又想起刚才那丛二月兰惊恐的“尖叫”和捕头审视的目光。
秘密守住了…暂时。
一顿饭…换来了。
但这“眼力”…是福,还是更大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