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墙缝里爬出来的“东西”就站在他面前,不到三尺远。
它的身形确实是个六岁女童的模样,可皮肤白得像泡了水的纸,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唯有那双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里的银锁——那是从布娃娃脖子上掉下来,滚到他脚边的。
这银锁,林默太熟悉了。
他小时候脖子上也挂着一只一模一样的,是爷爷亲手给戴上的,说能保平安。
首到十岁那年,银锁突然不见了,爷爷疯了似的找了三天,最后坐在门槛上哭了很久,说“丢了就丢了,或许是缘分尽了”。
当时他不懂,现在看着脚边这只刻着“平安”二字的银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天灵盖。
“爷爷……”那东西开口了,声音像是含着水,黏糊糊的,“你把我的锁,给了别人吗?”
林默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床头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终于看清了那东西脸上的黏液——不是水,是暗红色的,带着铁锈味,和墙上渗出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不是小雅。”
林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强迫自己盯着对方,“小雅三十年前就死了,你到底是谁?”
那东西突然笑了,笑声像玻璃刮过金属,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它缓缓抬起手,惨白的手指指向林默的脸:“我是小雅啊。
爷爷,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藏起来的那张照片?”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笔记本最后那行被墨水晕染的字,此刻在他脑海里炸开——“她长得像……像……”像谁?
像他自己?
还是像……他从未见过的母亲?
他突然想起爷爷的相册。
有一张被藏在最底下的照片,边角都磨破了,上面是年轻的爷爷抱着一个婴儿,旁边站着个眉眼温柔的女人。
那女人的眼睛,和照片上的小雅,和眼前这东西的轮廓,竟有七分相似。
“你认识我妈妈,对不对?”
林默颤声问。
那东西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黑洞般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痛苦。
它转身看向那面裂了缝的墙,小小的身子开始发抖:“他来了……他又来砌墙了……”林默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墙缝里的黑暗中,隐约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泥瓦刀,正一下下往墙缝里填着水泥,动作机械而诡异。
水泥混合着暗红色的液体从墙缝里溢出来,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是他……是那个继父!”
林默想起便利店老板的话,心脏狂跳。
这难道是三十年前的场景在重演?
“别让他砌……”那东西突然抓住林默的裤脚,力气大得惊人,“他会把我们都砌进去的!
爷爷当年就看着他砌……他不敢救我……”林默猛地看向地上的笔记本,最后几页的字迹扭曲得像鬼画符——“我不敢……我看着水泥盖住她的眼睛……我对不起她……”原来爷爷的沉默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愧疚。
就在这时,那墙后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
林默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一张被水泥和血渍糊住的脸,一只眼睛浑浊不堪,另一只眼睛却亮得吓人,正死死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张脸的轮廓,竟和他父亲留在唯一一张照片上的脸,有几分重叠。
“不可能……”林默摇着头后退,“我爸早就死了……他不是……他是你爷爷的弟弟啊。”
那东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是你爷爷的亲弟弟!
当年他跑了,你爷爷帮他藏了起来!
你脖子上的银锁,本来是给我准备的,他却偷来给了你妈妈的孩子!”
信息量太大,林默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一片空白。
爷爷的弟弟……他的叔公?
那个杀害小雅的凶手,竟然是他的亲人?
墙后的身影动了,一步步从墙缝里走出来。
他的身体像是和墙壁连在一起,移动时带着水泥块摩擦的“嘎吱”声,手里的泥瓦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三十年了……”那身影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我砌了三十年墙,就等一个能替小雅的人……你长得这么像她,正好……”林默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东西说他像照片上的人——不是像他自己,是像他身上流着的、属于凶手弟弟的那一半血脉。
爷爷的愧疚,不仅仅是因为没救小雅,更是因为包庇了凶手,甚至让凶手的血脉延续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
林默抓起身边的椅子,摆出防御的姿态。
“把你砌进去啊。”
那身影笑了,一步步逼近,“这样小雅就能出来了,我也能解脱了……你爷爷欠我的,该你还了。”
就在泥瓦刀即将挥过来的瞬间,那一首抓着林默裤脚的“小雅”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不准碰他!”
它尖叫着,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一阵惨白的光。
那光碰到身影身上的水泥,瞬间冒出黑烟,身影发出痛苦的嘶吼。
“小雅?”
林默愣住了。
“他是好人……”那东西回头看了林默一眼,黑洞般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温柔,“他和他们不一样……”说完,它猛地扑向那身影,两个“东西”瞬间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桌椅,撞碎了窗户。
雨水灌进来,混着地上的血字,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水流。
林默趁机抓起地上的笔记本和银锁,转身冲向门口。
他跑到楼道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整面墙都塌了。
他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出3号楼,跑到福安里的巷口,才发现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林默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银锁和笔记本。
他回头看向3号楼,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在晨光中安静得像个坟墓,302室的窗口空无一人,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口袋里的桃木挂件己经变得焦黑,笔记本上的字迹还在眼前晃动,银锁上的“平安”二字,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警察局打来的。
“请问是林默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个严肃的男声,“我们在清理福安里3号楼的墙体时,发现了一具儿童骸骨,以及一具成年男性骸骨,初步判断是三十年前的悬案凶手。
另外,还发现了一本日记,提到了您的爷爷……”林默握着手机,看着晨光中的老楼,突然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爷爷的愧疚,小雅的执念,凶手的疯狂,还有他自己身上流淌的复杂血脉……这一切,终于随着墙体的倒塌,暴露在阳光之下。
只是他不知道,当夜幕再次降临,福安里的老楼里,是否还会响起那细碎的哭声。
而他脖子上,不知何时重新挂上的银锁,正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住进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