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砚刚把物理竞赛题的最后一步演算完,笔帽“咔嗒”扣上的瞬间,旁边传来“啪”的一声——苏野把笔摔在桌上,草稿纸被揉成了团,正烦躁地抓着头发。
“又卡住了?”
顾时砚侧过头,台灯的光晕落在苏野蹙起的眉头上,把他眼底的懊恼照得清清楚楚。
“这破题简首不是人做的!”
苏野把物理练习册推过来,指腹在一道力学题上戳得咚咚响,“这小球到底受几个力?
我画了八遍受力分析,怎么算都不对。”
顾时砚的目光扫过题目,指尖在草稿纸上迅速勾勒出简图:“这里,摩擦力方向反了。”
他的笔尖点在斜面与小球接触的位置,“物体有沿斜面向下滑动的趋势,摩擦力应该沿斜面向上。”
苏野盯着图看了半分钟,忽然拍了下大腿:“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他抢过笔在纸上涂涂改改,笔锋划过纸面的声音里都带着股泄愤似的力道,“果然还是得靠你,顾大学霸。”
顾时砚没接话,低头翻开自己的错题本。
这本子是他从初中用到现在的,每一页都贴着剪下来的题目,旁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错因和思路,工整得像本印刷品。
苏野凑过来看,忽然指着其中一页笑出声:“你连算错小数点都要记下来?
太夸张了吧。”
那是道化学计算题,红笔在“0.5mol”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叉,下面写着“粗心,误写成5mol”。
顾时砚把本子往回抽了抽:“记下来才不会再错。”
“行行行,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苏野笑得肩膀首抖,忽然从书包里摸出包薯片,撕开时“刺啦”一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往顾时砚手里塞了几片,“补充点能量,不然脑子该转不动了。”
薯片的咸香混着淡淡的油墨味漫过来,顾时砚捏着那片薄薄的薯片,忽然想起早上苏野带的糖醋排骨——这家伙好像总在琢磨着怎么把吃的塞给他。
“对了,”苏野忽然压低声音,往他这边挪了挪凳子,两人的胳膊肘几乎要碰到一起,“下周六有场地下乐队演出,在旧工厂那边,去不去?”
顾时砚咬薯片的动作顿了顿:“不去,那天有竞赛辅导。”
“又是辅导?”
苏野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望,“你就不能偶尔偷懒一次?
那乐队主唱是我发小,吉他弹得超帅。”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宣传单,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乐队名,“你看,海报都是他亲手画的。”
宣传单边缘卷着毛边,大概被苏野揣了很久。
顾时砚的目光落在海报角落里的签名上,字迹张扬得和苏野如出一辙。
“下次吧。”
他把宣传单递回去,“这次辅导很重要。”
苏野“哦”了一声,把宣传单塞回兜里,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啃薯片,咔嚓声比刚才大了些。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卷进一阵带着草木气的凉意。
顾时砚伸手去关窗,指尖刚碰到窗框,苏野也伸手过来,两人的手背撞在一起,像碰到了什么细小的开关。
“我来关。”
苏野的声音有点闷,他探出半个身子去够窗口,校服后背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瘦而挺拔的轮廓。
顾时砚站在他身后,能闻到他发间飘来的洗发水味,像某种清爽的柑橘香,混着晚风一起钻进鼻腔。
窗户关好时,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后排几个男生在传纸条,被巡视的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苏野吓得赶紧把薯片袋塞进桌肚,抓起笔假装做题,肩膀却在桌下轻轻撞了撞顾时砚,眼里闪着点看好戏的促狭。
顾时砚没理他,翻开了下一页竞赛题,可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
台灯的光在草稿纸上投下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像两棵在晚风里悄悄靠拢的树。
晚自习结束的***响起时,苏野己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侧脸压在物理练习册上,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顾时砚收拾好书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外套上还带着体温,刚碰到苏野后背时,他动了动,像只被惊醒的猫,却没醒,只是往外套里缩了缩。
顾时砚背起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晚风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带着点凉意,他忽然想起苏野刚才失望的表情,脚步顿了顿。
明天,或许该告诉苏野,竞赛辅导结束后,他可以等。
顾时砚走出教学楼,夜风格外清冽,吹得他拢了拢领口。
刚走到校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时砚!”
他回头,见苏野拎着书包跑过来,身上还披着他那件薄外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你怎么走这么快?”
苏野喘着气,把外套往他怀里塞,“喏,还你。”
外套上沾了点淡淡的柑橘香,是苏野洗发水的味道。
顾时砚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那个……”苏野挠了挠头,眼神有点闪躲,“竞赛辅导结束后,大概几点?”
顾时砚愣了愣:“正常是晚上八点。”
“那……”苏野的耳朵有点红,“结束后,旧工厂的演出应该还没散场。
要是你不困的话……”顾时砚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心里忽然软了一块。
他想起苏野刚才失望的样子,想起那张皱巴巴的宣传单,点了点头:“可以。”
苏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真的?!
那我到时候在工厂门口等你!”
“嗯。”
顾时砚应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夜风里,苏野的笑声格外清亮,他蹦蹦跳跳地跑远,还不忘回头喊:“不许反悔啊!”
顾时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外套还残留着余温。
他忽然觉得,偶尔打破一次计划,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竞赛辅导结束,顾时砚提前几分钟收拾好东西。
走出教室时,苏野己经等在楼下,穿着件亮色的连帽衫,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门票,见了他就挥得老高。
“这边这边!”
苏野跑过来,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腕往街角跑,“快点,再晚就赶不上开场了!”
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顾时砚跟着他跑,晚风迎面吹来,带着点躁动的气息,心里的某个角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
旧工厂改造的演出场地里挤满了人,音乐震耳欲聋,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野拉着他挤到前排,转头冲他喊:“怎么样,够劲儿吧?”
顾时砚没说话,只是看着台上跳跃的主唱,看着身边跟着节奏点头的苏野,忽然觉得,这比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多了一种鲜活的、滚烫的味道。
主唱唱到***时,苏野忽然凑近他耳边,声音被淹没在音乐里,却清晰地传进他心里:“顾时砚,谢啦!”
顾时砚侧头,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舞台的光,也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忽然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或许,青春里除了演算纸和竞赛题,也该有这样的夜晚——嘈杂的音乐,拥挤的人群,和身边这个笑得像个傻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