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林小星！准备！”
执行导演的吼声透过劣质扩音器传来，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像一把钝刀子刮过耳膜。
我猛地从昏沉中惊醒，手忙脚乱地扒拉开脸上那本看到一半的烂俗言情小说——《顶流影帝爱上我》。书页边角都卷了，封面上那个西装革履、眼神邪魅的男人正对着我冷笑，仿佛在嘲讽我的白日梦。
顶流影帝？我现在只求今天盒饭里能多个鸡腿。
“来了来了！”我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棚里混杂着汗味、盒饭味和廉价发胶味的空气，从一堆杂物道具后面站起身，拍了拍戏服——一套粗制滥造的宫女装，裙角还沾着不知道哪个剧组留下的咖啡渍。
横店的夏天，棚里像个巨大的蒸笼。我这身廉价宫装闷得人快要中暑。但我顾不上擦汗，小跑着冲向《深宫谋》片场中央那片被灯光烤得更加炙热的地方。
“Action！”
我低眉顺眼，捧着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琉璃盏里面大概是剧组喝剩的奶茶，迈着小碎步，走向正在对戏的男女主。我的角色？给得宠的贵妃娘娘送点心，然后因为“手抖”被杖毙，用我的死来证明贵妃多么嚣张，男主多么怜香惜玉。
标准活不过一集的炮灰。
走到预定位置，我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得带点恰到好处的颤：“娘、娘娘，您要的点心...”
“卡！”导演不耐烦的声音炸响，“那个宫女！谁啊！跪那么远干嘛？镜头都框不进去了！凑近点！会不会演？！”
现场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我脸上一烫，赶紧膝行几步，挪到贵妃华丽的裙摆边。丝绸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戏服传来，带着昂贵的香水味。演贵妃的是最近势头正猛的小花苏蔓，她垂眼瞥了我一下，那眼神跟看地板上爬过的蟑螂没什么区别。
“Action！”
我重新跪下，举起托盘。
按照剧本，接下来苏蔓应该一甩袖子打翻我的托盘，然后厉声斥责。我只需要表现出恐惧就好。
但苏蔓的袖子甩过来的力度似乎大了点，角度也刁钻了点。
“哗啦——”假琉璃盏没翻，里面小半杯隔夜的、冰碴子都化没了的奶茶，精准地全泼在了我脸上。
黏腻，冰凉，还带着一股嗖味。
我僵住了，剧本里没这出。
现场瞬间死寂。然后不知道哪个角落没憋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像点燃了导火索，窃笑声此起彼伏。
苏蔓捂住嘴，眼睛弯起来，语气毫无诚意：“哎呀，不好意思导演，手滑了。没事吧？”她旁边的小助理赶紧上前，殷勤地给她擦拭压根没沾到一滴奶茶的袖口。
我顶着满脸滴滴答答的液体，跪在原地，手指掐进了掌心。屈辱感像蚂蚁一样啃咬着神经。
导演啧了一声，没看我还挂着奶茶渣的脸，只挥挥手：“行了行了！擦擦！道具！赶紧换一个！重来一条！都抓紧时间！”
没有人给我递张纸。
我默默用手背擦掉糊住眼睛的液体，低着头退到一边。执行导演塞给我一个替换的假果盘，不耐烦地催促：“快点！磨蹭什么！”
重新跪下，举起，被打翻，被斥责，被“拖”下去。
我的“死亡”戏份终于拍完。
没有人多看我一眼。我像个隐形人，拖着那身湿漉漉、散发着馊味的宫装，走到堆放杂物的地方，拿起我的破旧帆布包，想找张纸擦干净。
一摸，心里咯噔一下。
放在包里的那本《顶流影帝爱上我》，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硬邦邦、冰凉凉的金属外壳。
我猛地把包扯开。
里面躺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造型极简的黑色金属盒子，巴掌大小，正面只有一个微小的红色指示灯，正在规律地闪烁。
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什么？谁的恶作剧？苏蔓？还是哪个看我不顺眼的工作人员？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片场依旧嘈杂，没人注意我这个角落。我迟疑着，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个盒子。
“嘀——”
一声极轻微的电子音。盒子正面突然亮起一块小小的屏幕。
蓝光闪过，几行冰冷的白色文字浮现：
身份确认：林小星
欢迎参加《极限挑战》
初始任务发布：十分钟内，抵达B区3号摄影棚外东南角第三个垃圾桶旁，获取下一步指示。
失败惩罚：电击
文字消失，屏幕中央开始跳动一个9:59的倒计时！
我瞪大了眼睛，完全懵了。
极限挑战？那不是国内最火爆、以折磨嘉宾闻名的真人秀吗？我这种十八线开外、微博粉丝都是买来的僵尸粉的小透明，怎么可能被邀请？
恶作剧！一定是恶作剧！
我下意识想把这破盒子扔回杂物堆。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滋啦！”
一股强烈的、难以忍受的电流猛地从我握着盒子的右手窜遍全身！我惨叫一声，整个人抽搐着摔倒在地，帆布包都飞了出去。
疼痛！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电流只持续了一秒就消失了。我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右手麻痹不堪，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不是恶作剧...
倒计时还在无情地跳动：9:21...9:20...
恐惧瞬间攫紧了我。我连滚带爬地抓起盒子和包，疯了一样冲出片场。
B区3号棚！十分钟！
横店那么大，B区在另一边！跑过去至少七八分钟！
我穿着那身可笑的、湿漉漉的宫装，头发散乱，脸上可能还挂着奶茶渍，像个疯婆子一样在横店的街道上狂奔。路过的群演和工作人员投来诧异和鄙夷的目光。
“看那个...疯了吧？”
“又是哪个想红想疯了的...”
我顾不上任何目光，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脚上的破布鞋根本不跟脚。
倒计时：3:15...3:14...
看到了！B区3号棚！那个垃圾桶！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踉跄着冲到第三个垃圾桶旁，双手撑着膝盖，咳得撕心裂肺。
倒计时：00:07...
盒子屏幕一闪。
任务完成。
奖励：无。
下一任务：一小时内，获取演员沈言蹊签名照一张。放置于盒内扫描区。
失败惩罚：二级电击。
沈言蹊？！
当前最炙手可热的顶流，粉丝战斗力天花板，号称对私生饭零容忍，身边保镖围得铁桶一般！我这种级别连他百米之内都靠近不了！
还要签名照？！一小时？！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我。二级电击？刚才那一级就已经快要我的命了！
我瘫坐在垃圾桶旁，宫装的裙摆散在污水里，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些？
冰冷的金属盒子在我手里，那个红色的指示灯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我崩溃。
倒计时：59:59...
它开始新的读秒。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
我猛地抹掉眼泪，撑着垃圾桶盖站起来，污水顺着裙摆往下滴。脑子里疯狂运转。
沈言蹊...他今天好像在隔壁区拍一个广告？这是早上听几个场务八卦时说的。
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咬咬牙，再次跑了起来。不是回我的破宿舍，而是冲向另一个方向——横店最大的影视道具和服装租赁仓库。我去年在一个民国戏里演舞女，认识那里管仓库的老刘。
十分钟后，我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个剧组淘汰下来的、皱巴巴的黑色西装外套和宽大工装裤，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脸上抹了点灰，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颇专业的单反相机模型机，一天二十块租的，混在几个真正的代拍和站姐中间，蹲在沈言蹊拍广告的摄影棚外。
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棚里毫无动静。身边的站姐们熟练地交换着信息，调试着长焦大炮。我看着手里那个可笑的模型机，和那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手心全是冷汗。
00:25:13...
棚门突然开了！一阵骚动！沈言蹊出来了！在一群保镖和助理的簇拥下，快步走向房车！
人群瞬间炸了！尖叫，呼喊，快门声像暴雨一样响起！
“言蹊！看这里！”
“哥哥！啊啊啊！”
我被疯狂的人群裹挟着往前挤，模型相机都快握不住！保镖们面无表情地推开涌上来的人墙！
机会只有一次！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趁着前面一个站姐被推开的空隙，猛地矮身从保镖手臂下钻了过去！手里的盒子像拿着签名板一样伸了过去，声音劈叉地喊：
“言蹊哥！我是你十年老粉！求个签名！”
一瞬间，所有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保镖脸色一变，粗壮的手臂立刻朝我扫来！
沈言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惊动，脚步顿了一下，戴着墨镜的脸朝我的方向偏了偏。
就在保镖的手即将碰到我的前一秒，我看到他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旁边一个助理模样的女人迅速抽走我手里的盒子，又飞快地塞回我手里，整个过程不到两秒。然后我被保镖毫不客气地推搡开，跌回人群里。
房车门关上，绝尘而去。
我瘫坐在地上，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颤抖着抬起手。
金属盒子屏幕亮着。
任务完成。
奖励：1000元已打入绑定账户
下一任务：三小时内，于《凤唳九天》剧组主演休息室内，放置此信标。
失败惩罚：三级电击。
屏幕下方，一个小小的金属片从盒子侧面吐出。
而屏幕上，我的银行卡余额显示，确实多了一千块。
我看着那串数字，又看看那个要求我去偷放信标的变态任务，再想想刚才沈言蹊那个细微的点头...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砸进脑海。
他...他看得懂这个盒子？
他...也是玩家之一？！
一千块。
余额显示的数字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眼睛。
就这么...简单？钻了个空子，喊了一嗓子，就拿到了一千块？这比我吭哧吭哧演一天尸体挣得还多，比我熬夜写一个月网文打赏加起来都多。
心脏还在为刚才的冒险狂跳，但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兴奋感，正顺着血管爬上来，试图覆盖掉之前的恐惧。
三级电击...沈言蹊那个细微的点头...玩家...
混乱的思绪被手里盒子新的提示打断。
任务更新：三小时内，于《凤唳九天》剧组主演休息室内，放置此信标。
坐标已发送至导航。
失败惩罚：三级电击。
那个吐出来的金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得像纸，边缘闪烁着微弱的冷光。
《凤唳九天》？那是苏蔓主演的大制作仙侠剧，安保级别和我的小破宫斗剧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主演休息室？那是能随便进的地方？
倒计时已经开始跳动：2:59:59...
刚才那一千块的虚幻安全感瞬间消散，冰冷的现实重新攥紧心脏。我捏着那枚冰冷的信标，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
怎么办？
硬闯？肯定被当成私生饭或者商业间谍扭送派出所。
偷溜？哪个群演能混进主演休息区？
我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代拍伪装，站在街角，脑子飞快转动，把我在横店这两年摸爬滚打知道的所有歪门邪道都想了一遍。
有了！
我猛地转身，再次冲向那个租赁仓库。老刘正叼着烟打游戏，看到我去而复返，有点诧异。
“刘哥，”我喘着气，把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回去，“帮个忙，有没有《凤唳九天》剧组...呃，助理或者场务常穿的那种马甲？最普通的那种！”
老刘眯着眼打量我：“咋？小星，又想混进去追星？我可告诉你，那个组管得严...”
“不是追星！”我急得跺脚，倒计时像催命符一样在脑子里响，“是...是帮朋友送个东西！他落下的，急用！求你了刘哥！”
我掏出手机，咬咬牙，把刚到账还没捂热的一千块转了他五百。
老刘看到转账提示，态度立马变了，嘿嘿一笑：“等着！”
几分钟后，我套上一件灰扑扑、印着某个logo都快磨没了的剧组马甲，头上扣了顶同样灰扑扑的棒球帽，脸上重新抹了点灰，手里拎着个看不出内容的黑色工具包也是租的，又去了两百，低着头，混在几个真正的工作人员身后，走向《凤唳九天》的拍摄区。
心跳得像打鼓。门口的保安果然拦了一下。
“干嘛的？”
“道具组的，”我压低了嗓子，模仿着横漂老油条那种略带不耐烦的口气，“王哥让送点修补材料过去，主演休息室那边场景有点问题。”
我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工具包。保安狐疑地打量了我几眼，大概看我这身行头和神态确实像那么回事，又瞥见我身后确实有其他人进出，最终挥挥手放行。
进去了！
里面更大，棚搭得跟真正的宫殿一样。我按照盒子导航的指示，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里摸。越靠近主演区域，工作人员越少，安保眼神越警惕。
倒计时：00:47:22...
必须快了。
拐过一个仿古回廊，眼看导航显示的目的地就在前面那扇挂着“苏蔓”名字的雕花木门后面，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壮硕保镖却像门神一样堵在了门口。
完了。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想后退。
“喂！你！”保镖已经看见了我，声音冷硬，“这里不能进。”
大脑瞬间空白。倒计时的滴答声在耳边疯狂放大。
电击...三级...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时，旁边一个休息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戏服、头戴华丽头套的女演员走出来，似乎是要去洗手间。她的助理跟在后面，小声说着什么。
是另一个女配，我有点眼熟。
电光石火间，我猛地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同时用极快的速度，将那块冰冷的信标从工具包缝隙里滑出，指尖一弹——
小金属片悄无声息地贴着她戏服那宽大曳地的裙摆内侧，粘了上去。
女配毫无察觉，带着助理和那个小小的“礼物”，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保镖的注意力被她们吸引了一瞬。
我立刻站起身，压低帽檐，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加快，但不敢跑。
“站住！”保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后背一僵，冷汗瞬间下来了。
“说你呢！刚才鬼鬼祟祟干嘛呢？”
我慢慢转过身，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脸上努力挤出一点茫然和惶恐：“啊？大哥，我...我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王哥让我送东西，我新来的，走迷糊了...”
保镖皱着眉，上下扫视我，似乎不太信。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对讲机响了：“各单元注意，苏老师准备下场休息，准备清场。”
保镖立刻顾不上我了，对着对讲机回了一句：“收到。”然后不耐烦地对我挥挥手：“赶紧走！别在这晃悠！”
我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一直跑到完全看不见那片区域，躲到一个堆放布景的角落，我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手里的盒子屏幕亮了起来。
信标已抵达目标区域。
任务完成。
奖励：5000元。
下一任务：二十四小时内，获取《深宫谋》导演张导私人手机号码。输入盒内。
失败惩罚：四级电击。
五千块？！
我看着余额里多出来的数字，呼吸猛地一窒。
但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窜了上来。
放置信标...在苏蔓的休息室门口？他们要干什么？监视？窃听？还是...更糟的？
而张导的私人号码？那是我们这种底层小演员能搞到的东西？四级电击会是什么样子？
“林小星？！”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吓得我差点把盒子扔出去。
是Amy姐。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你他妈跑哪去了？！《深宫谋》那边找你半天了！说你一场戏拍完人就没了！还想不想干了？！”
她视线落在我这身脏兮兮的马甲和手里的工具包上，眉头拧得更紧：“你这又是什么鬼打扮？又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我慌忙把盒子塞进工具包，支吾着：“没...没有，帮朋友个忙...”
“帮忙？你能有什么正经朋友？”Amy姐嗤笑一声，根本不关心，拽着我就走，“赶紧的！张导那边大发雷霆，说你耽误进度！今晚通宵也得把你那点破戏份拍完！真是倒了血霉签了你...”
她骂骂咧咧地拖着我往《深宫谋》片场走。
我踉跄地跟着，工具包里的盒子贴着大腿，冰凉坚硬。
通宵拍戏...二十四小时...张导的私人号码...
Amy姐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抱怨我不争气，抱怨剧组苛刻，抱怨生活艰难。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摸了摸工具包里那个冰冷的盒子。
五千块。足够我付清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
下一个任务，奖励会是多少？
四级电击...又会有多痛？
一个模糊的、危险的念头，像毒藤一样，悄悄缠绕上我的心尖。
《深宫谋》的片场灯火通明，像个巨大的、喧嚣的牢笼。
我被 Amy 姐连拖带拽地扔回那个闷热的摄影棚，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线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导演张导，一个脑门锃亮、脾气比横店夏天还燥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骂一个灯光师，唾沫星子在灯光下飞溅。
看到我，他火气瞬间转移，手指差点戳到我鼻子上：“林小星！你他妈死哪去了？！全组人等你这盘菜是吧？！一个破宫女戏份，拍一天了没拍完！会不会演？！不会演滚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