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第一次意识到李则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是在高三那年的六月。
窗外的梧桐叶把阳光剪得支离破碎，落在他书桌的练习册上，墨蓝色的钢笔尖顿了顿，
李则抬头时正好撞上叶青的目光——他耳尖飞快地漫上一层薄红，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
又假装镇定地把叶青面前的珍珠奶茶往她这边推了推，杯壁上的水珠沾了点在他手背上，
他却没在意，只低声说：“再加了半糖，你上次说太甜，这次应该刚好。
”那时他们已经做了十五年邻居，
从穿开裆裤一起在楼下花坛里挖泥巴、把牵牛花插在对方头发上，到初中同校不同班，
每天早上李则总会准时出现在叶青家楼下的老槐树下，等三分钟——不多不少，
为他太清楚叶青的习惯：总要在出门前反复检查书包里的课本、铅笔盒里的橡皮有没有带齐，
偶尔还会折回去给窗台上的多肉浇半杯水。高三重新分班前，两人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班主任拿着花名册笑着说“你们俩真是绑在一起了，从小学到高中就没分开过”，
叶青当时正低头翻崭新的数学课本，没看见李则嘴角弯起的弧度，
只听见他轻声接了句“挺好的”，声音轻得像落在书页上的羽毛。
李则家的书房有个靠窗的位置，下午的阳光会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
连带着字迹都暖了几分。每次周末一起写作业，他都把这个位置让给叶青，
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的书桌前。
叶青喜欢闻书房里的味道——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混着淡淡的柠檬香，后来她才知道，
那是李则特意买的香薰。有次她随口提了句“旧书味有点闷，闻久了头疼”，没过几天，
书房里就多了个白色的香薰机，柠檬味很淡，刚好盖过油墨的厚重，却又不刺眼。
那天叶青正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皱眉头，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却还是没找到突破口。
门被猛地推开，金闵文的声音像颗石子砸进安静的书房：“李则！去打球啊，
兄弟们都在体育馆等你呢——”他的声音在看到叶青时戛然而止。金闵文是李则的发小，
两人从小学就在一个队里踢足球，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他和叶青同校，
以前在操场或者校门口见过几次，却从没说过话。此刻他站在门口，运动服的拉链没拉，
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叶青身上，
带着点少年人的直白和热烈，一点都不掩饰。李则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叶青身前挪了挪，
挡住了金闵文的视线：“没看见我们写作业呢？要去你自己去。”金闵文这才回过神，
挠了挠后脑勺，笑起来带着点痞气，露出两颗小虎牙：“抱歉啊，没注意。那你们先写，
我在客厅等你，写完了咱们再去。”他没走，真的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拿出手机刷着短视频，声音开得不大，却还是有零星的笑声飘进书房。
叶青做题的心思彻底被打乱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小坑。她偷偷侧过头看李则，
他正低着头写物理卷子，眉头皱着，好像比她还烦。“他怎么不走啊？”叶青小声问，
声音像蚊子叫。李则笔下的字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抬起头看了叶青一眼，
又快速移开目光，语气沉了些：“别管他，写你的题。”可叶青哪里还静得下心。
金闵文的目光像有重量似的，时不时从客厅飘过来，落在她的后背，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偷偷瞄了眼李则，他的耳朵尖好像又红了，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
那天之后，金闵文像一阵突然闯进叶青生活的风，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热情，
把她原本平静的高三生活搅得一团乱。放学路上，叶青刚走出校门，
就看见金闵文靠在栏杆上，手里拎着一袋冰镇可乐，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叶青，
刚从超市买的，还冰着呢，你喝哪个口味？”他手里的可乐有柠檬味、橘子味，
还有叶青以前偶尔喝的香草味，却唯独没有她最喜欢的原味——李则以前给她买可乐，
从来不用问，直接递过来的就是原味。叶青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不喝可乐。
”“那喝奶茶？”金闵文立刻把可乐塞回书包，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杯奶茶，
“我问了你们班同学，说你喜欢喝珍珠奶茶，半糖去冰，对吗？”叶青愣住了。
他倒是做了功课，可他不知道，她喜欢半糖去冰，是因为李则以前总说“太甜对牙齿不好，
冰的喝多了肚子疼”，所以每次都给她买半糖去冰的；他也不知道，她其实不太喜欢珍珠，
只是以前李则会把自己杯里的椰果都倒给她，说“珍珠嚼着费劲，椰果软”。“谢谢，
我不渴。”叶青还是拒绝了，转身想走。金闵文却跟上她，
亦步亦趋地走在她旁边：“那我送你回家吧？今天好像要下雨，我带伞了。
”叶青抬头看了看天，明明是晴空万里，连朵云都没有。她想拒绝，
可金闵文已经把伞拿了出来，是把蓝色的大伞，上面印着篮球明星的图案。“不用了，
我家离学校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没事，我反正也没事干，送你回去正好。
”金闵文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那天晚上，叶青在家门口遇到了李则。
他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袋水果，看见叶青和金闵文一起走过来，脚步顿了顿。
金闵文先开口：“李则，我刚送叶青回来，你们家住得近就是方便。”李则没看金闵文，
只看着叶青，眼神里藏着点什么，很暗，叶青读不懂。“嗯。”他只应了一声，
就转身进了楼道。叶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发慌。以前李则每天都会等她一起放学回家，
哪怕两人值日时间不一样，他也会在教室门口等她；可自从金闵文出现后，
他好像总是刻意避开她，早上不再在槐树下等她，放学也总是走得很快，不等她收拾好书包，
就没了人影。课间的时候，金闵文还会跑到叶青的教室门口。他不敢直接进去，
就托叶青的同桌把东西转交给她——有时候是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有时候是印着可爱图案的笔记本，有时候是一小束新鲜的小雏菊。每次同桌把东西递给叶青，
周围的同学都会起哄，“哇，金闵文又送东西了”“叶青，你就答应他吧，他对你多好啊”。
叶青每次都把东西还回去，可金闵文下次还是会送。他好像一点都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有次叶青把巧克力还给他的时候，他挠了挠头，笑着说：“没关系，你现在不喜欢，
总有一天会喜欢的。”叶青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有点愧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转头看向李则的座位，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后背对着她，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
泛着淡淡的金光。叶青知道，他没睡着——他睡觉的时候总是会把胳膊垫在头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手臂伸直放在桌子上。她看见李则的手指动了动，好像想抓住什么，
却又很快握紧，指节泛白。运动会那天，天气很热，太阳烤得地面发烫。
叶青报了女子800米，站在起跑线上的时候，她有点紧张，手心全是汗。突然，
有人递过来一瓶水和一条毛巾，是金闵文。“别紧张，跟着节奏跑就好，我在终点等你。
”他笑着说，眼神里满是鼓励。叶青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她抬头看向观众席，
在人群里找李则的身影。很快，她就看见了他——他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拿着一瓶水，
眼神落在跑道上，却好像没有聚焦。叶青的心跳了跳，想朝他挥挥手，可他却突然转头，
看向了另一边，好像没看见她。发令枪响了，叶青冲了出去。跑到第二圈的时候，
她的体力有点跟不上了，呼吸变得急促，腿像灌了铅一样重。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
她听见了金闵文的声音：“叶青，加油！快到终点了！”她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摔倒。金闵文立刻跑过来，扶住了她，
把毛巾递给她：“慢点，别着急，喝口水。”叶青靠在他身上，喘着气，
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观众席。李则已经不在那里了，座位是空的。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像少了点什么。“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金闵文担忧地问，伸手想摸她的额头。
叶青下意识地躲开了。“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她说着，推开金闵文的手，“谢谢你，
我自己能走。”那天下午，叶青在操场的角落里看见了李则。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手里拿着一个篮球，却没有拍，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叶青犹豫了很久，
还是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李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疲惫，
还有点她看不懂的落寞。“没事，随便坐会儿。”他顿了顿，又问，“800米跑完了？
怎么样？”“还行，拿了第三名。”叶青在他旁边坐下，台阶有点凉，硌得她屁股疼。
“你怎么没去看我跑？”她问，声音有点小，带着点委屈。李则的手指在篮球上轻轻敲了敲，
发出“咚咚”的声音，和心跳的节奏有点像。“我刚才有点事，没来得及。”他说，
语气很淡，“第三名挺好的，下次继续努力。”叶青看着他，心里有点难过。
她知道他在说谎，刚才她明明看见他坐在观众席上，只是没看她而已。“李则，”她轻声说，
“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金闵文……”李则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跑道，
阳光把他的侧脸照得很清晰，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有，”他说，
“金闵文人挺好的，对你也不错。”又是这句话。叶青心里有点堵得慌。她想再说点什么，
比如“我不喜欢金闵文”，比如“我只想和你一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高三的空气里满是倒计时的压力，黑板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每个人都在为高考拼命，
好像谁都不敢先开口，怕一步错，就满盘皆输。叶青和李则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像薄冰一样，
谁都不敢碰，怕一碰就碎了，连朋友都做不成。金闵文的追求越来越热烈，也越来越公开。
叶青生日那天，她一进学校，就看见公告栏上贴满了她的照片——有她在操场跑步的照片，
有她在教室写作业的照片，还有她和同学一起春游的照片。
每张照片下面都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叶青，生日快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公告栏前围了很多同学，都在议论纷纷。“哇，金闵文也太浪漫了吧！
”“叶青也太幸福了吧！”“不知道叶青会不会答应他。”叶青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些照片，
心里又慌又乱。她知道这些照片肯定是金闵文偷偷拍的，有些照片连她自己都没见过。
她想把照片撕下来，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拦住了。“别撕啊，这多浪漫啊！”是她的同桌，
“金闵文对你这么用心，你就答应他吧！”周围的同学也跟着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叶青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她看见李则从人群外走过。
他没有看公告栏，也没有看她，脚步很快，像在躲避什么。他的背影很直，
却又好像带着点落寞，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叶青的心里突然就凉了。她推开周围的同学，
快步走回教室，把自己的头埋在桌子上，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那天下午，金闵文找到叶青，
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叶青，生日快乐！”他把礼物盒递给她，
“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叶青没有接，也没有抬头。“金闵文，
你别再这样了，我真的不喜欢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照片，你赶紧撕下来，
我不想被人议论。”金闵文的笑容僵住了，他愣了愣，然后蹲下来，看着叶青：“叶青，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喜欢我，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可以等，等你喜欢我为止。
”“不用等了，”叶青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我心里有人了。
”金闵文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问：“是李则，对吗？
”叶青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金闵文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
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那么好，我早就该想到的。”他顿了顿，又说，“可是叶青，
李则他喜欢你吗？他要是喜欢你，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看着我追求你，却什么都不做？
”金闵文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叶青的心里。是啊，李则他喜欢她吗？如果喜欢，
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任由别人追求她，却无动于衷？那天晚上，叶青在李则家楼下等他。
她想问问他，到底喜不喜欢她。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风有点凉，
吹得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李则终于回来了。他看见叶青，
脚步顿了顿，然后走了过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李则，我有话问你。
”叶青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喜欢我吗？”李则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叶青，
眼神里很复杂，有惊讶，有慌乱，还有点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你说啊，”叶青的声音有点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看着金闵文追求我，却什么都不做？”李则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很久，
他才低声说：“叶青，我们现在是高三，最重要的是高考。这些事情，等高考结束再说，
好吗？”“又是高考！”叶青的眼泪掉了下来，“李则，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只是把我当妹妹，当朋友，对不对？”李则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叶青，眼神里满是痛苦。
“对不起，叶青，”他说，“我不能耽误你。”说完，他转身就走，快步走进了楼道，
没有回头。叶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风更凉了，
吹得她心里也凉飕飕的。她终于明白，李则大概是真的不喜欢她吧。
那些以前她以为的“不一样”，大概只是她的错觉而已。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那天叶青和李则像往常一样在他家书房写作业，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一吹，沙沙地响。
快到九点的时候，金闵文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演唱会门票，
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呼吸都有点急：“李则！叶青！我弄到票了！
下周那个歌手的演唱会，你们不是都喜欢他吗？一起去啊！
”叶青愣了愣——她确实和李则提过好几次想去看这个歌手的演唱会，
没想到金闵文会记在心上，还真的托人弄到了票。她下意识地看向李则，想问问他的意思，
却见李则只是低头看着练习册，笔尖没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去，下周要模拟考，
得复习。”“复习哪差这一晚上啊！”金闵文急了，上前一步就把门票往叶青手里塞，
“叶青，你不是盼了好久吗？就当放松了，模拟考我帮你划重点，保证不耽误你！
”叶青没接，手指蜷了蜷——她确实想去，可李则不去，她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
她刚想开口拒绝，金闵文却突然“哎哟”一声，脚好像被书桌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前倾。
叶青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可没等她碰到金闵文的胳膊，
就感觉脸颊上突然落下一片温热的触感，软得像羽毛，却又带着点烫意——是金闵文的嘴唇，
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脸颊。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叶青的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连呼吸都忘了。金闵文也懵了，站稳后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耳朵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手里的门票掉在地上都没察觉，只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叶青！我不是故意的，
我脚滑了，真的！”就在这时，
书房门口传来“哗啦”一声响——是李则手里的物理练习册掉在了地上。叶青猛地转头，
就看见李则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直直地落在她和金闵文之间，
刚才还带着点暖意的目光，此刻冷得像冰。他的视线扫过叶青泛红的脸颊，
又落在金闵文慌乱的表情上，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手指紧紧攥着，指节泛出青白色。
“李则，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意外，他刚才脚滑了——”叶青急得声音都发颤，
慌忙想去捡地上的练习册，想靠近他，却被李则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没看她，
也没看金闵文，只是弯腰捡起练习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过了几秒，他才抬起头，
目光落在金闵文身上，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先出去。”金闵文还想说什么，
可对上李则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捡起地上的门票，狼狈地跑了出去，
关门时的声音都轻了很多。书房里只剩下叶青和李则两个人，空气安静得可怕，
只有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作响。叶青的心脏跳得飞快，慌得像揣了只兔子，她想再解释，
可话到嘴边，却看见李则把练习册往桌子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响，
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不用解释了。”他说，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
慢慢割在叶青的心上，“我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啊！”叶青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那真的是意外，金闵文他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李则终于转头看她，
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温柔，只剩下失望和疏离，还有点她看不懂的痛苦。“意外？
”他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追了你这么久，你要是真的不想，
怎么会让他有‘意外’的机会？叶青，你是不是……其实也有点喜欢他？”“我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