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么是让一辆泥头车给送走的。
记忆还停留在那声能把耳膜撕碎的刹车响,还有满天乱飞的教科书上。我,安晨,阳市十佳优秀教师,正抱着连夜赶出来的优秀教案,壮志凌云地准备去市里拿个特等奖——然后我就飞了。
轻飘飘的,像片羽毛。也不知道飘了多久,猛地一坠,紧接着就是一阵能把灵魂撕开的剧痛。
草!死了还这么疼?有没有天理了!
我勉强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昏沉沉的天空,没有太阳月亮,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灰光。四周影影绰绰,好多穿着古代皂隶衣服、脸色惨白的人在跑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香烛混着铁锈的怪味儿。
“安二!你他妈没死透就赶紧起来!磨蹭什么!” 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吼。
我扭头,差点没把脖子扭断。一个顶着硕大牛头、浑身冒着黑气的巨汉,正提着一根黑漆漆的锁链,铜铃大的牛眼瞪着我。他旁边还有个马脸的家伙,同样面色不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也穿着一身类似的皂吏服,身上湿漉漉的,疼得钻心,手里还攥着一截冰凉的黑铁链子。
安二?谁?
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猛地扎进脑子:地府、鬼差、巡逻、抓捕逃魂……我是地府最低等的鬼差,安二?刚才好像被个厉害的恶灵给撞了一下,差点魂飞魄散……
我靠!穿越了?还穿到个阴曹地府临时工身上?这什么地狱开局!
“我……我没……” 我嗓子眼发干,声音嘶哑,想解释我不是安二,可剧烈的头疼和周围这阵仗让我把话咽了回去。先活下来再说!
“没个屁!那家伙往孽镜台那边跑了!堵住他!” 牛头根本不听我废话,吼了一嗓子就跟马面冲了出去。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就在这时,一股阴冷到极致的狂风猛地刮过,吹得我魂体都要不稳了。只见一道黑影快得像闪电,所过之处,那些鬼差就跟纸糊的一样被撞飞,哭爹喊娘声响成一片。
目标直冲我这边来!
我心脏如果还有的话都快跳出来了。那玩意儿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一张扭曲的鬼脸上满是疯狂和怨恨。这要是被撞上,我这刚接手的二手魂魄估计得当场报销!
跑?腿是软的。打?人家是专业恶灵,我是冒牌鬼差,怎么打?
眼看那黑影就要冲到面前,我脑子一片空白。完了,刚死就要再死一次,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等等!这场景怎么有点熟悉?
像极了每个学期开学,那群无法无天的刺头新生冲进校园时的样子!混乱、无序、充满了破坏欲。而我的本能是什么?不是硬刚,是疏导!是控制!
电光火石间,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如果魂体也有的话动了。我猛地向旁边一滚,不是逃跑,而是滚到了路边一块歪斜的石碑后面。同时,我手里那根原本软塌塌的拘魂索,被我下意识地像扔跳绳一样,往地上一绊,另一头死死绕在石碑底座上!
动作狼狈,毫无章法,纯粹是以前在操场阻止学生打群架时拉人绊脚的下意识反应。
“砰!”
一声闷响!那高速冲来的恶灵压根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下三滥的招数,结结实实地被拘魂索绊了个狗吃屎,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势头猛地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
“好机会!” 牛头马面的怒吼声由远及近,两条更粗壮的拘魂索如同黑龙般飞出,精准地套在了恶灵的身上,瞬间收紧!
“嗷——!” 恶灵疯狂挣扎,但已经被牛头马面死死按住。
我瘫在石碑后面,大口喘着气,魂体一阵阵发虚。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很多鬼差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连牛头马面捆好那恶灵后,都扭头看了我一眼,牛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安二……你……你小子行啊!” 马面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疯狂吐槽:行个屁,老子差点就真没了!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感笼罩了下来。之前还嘈杂的环境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鬼差,包括牛头马面,都立刻躬身肃立。
我抬头,看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穿着暗紫色的蟠龙袍服,面容模糊在一种朦胧的光晕里,只能感觉到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深渊,正落在我身上。
我魂体一僵,动弹不得。这压迫感,比教育局局长视察时强了一万倍!
旁边一个鬼差小声提醒我,声音都在抖:“是……是阎君大人……”
阎王爷?!我头皮发麻。
那道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一个平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临危不乱,机变可用。带他来见我。”
……?
说我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个面无表情的阴兵就出现在我身边,一左一右把我架了起来。不是押解,但绝对不容拒绝。
我被带离了那片混乱的区域,穿过风格诡异的古代殿宇,一路上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鬼魂和忙碌的阴差,看得我眼花缭乱,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阎王要见我?因为我绊了那恶灵一跤?这算立功了?会不会给我发点奖金,然后送我回人间?
很快,我被带进一座宏伟的大殿。殿内气氛庄严肃穆,两旁站着文官武将模样的人,个个气息深沉。阎君就端坐在最高处的案牍之后,光晕减弱了些,能隐约看到一张不怒自威的中年面孔。
我像个刚进办公室挨批的学生,手足无措地站在下面。
阎君没说话,只是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厚厚的、冒着黑气的册子翻看着。那册子我认识,刚才安二的记忆里有——好像是叫《三界疑难魂魄管理名录》?简称……刺头花名册?
他翻得很快,眉头微锁。下面两旁的那些判官、鬼帅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终于,阎君合上册子,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安晨?” 他直接叫出了我生前的名字。
我心里一咯噔:“是……是我。”
“阳世教师,善管教顽劣之徒?” 他又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算是吧。” 我硬着头皮答,感觉这对话方向有点怪。
“嗯。” 阎君手指点了点那本刺头花名册,“朕这地府,有个差事,空缺良久。前后一十八任,皆不堪其辱,自行请辞。”
我心里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今日见你,颇有急智,或可一试。” 阎君的声音依旧平和,但内容却让我魂飞魄散,“即日起,擢升你为‘帝王重修司’主事,专司教导名录上所载之……历代帝王魂魄,助其化解执念,通过考核,方可轮回。”
我差点当场跪下去。
啥玩意儿?教导帝王?嬴政、刘邦、李世民、朱元璋……那些祖宗?教他们?我还想多活几年……不对,是多存在几年!
“阎君大人!这……这不行啊!” 我也顾不得害怕了,脱口而出,“我就是个普通老师,哪教得了帝王?他们……他们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我!”
“无妨。” 阎君淡淡道,“在地府,他们神通受限,与普通阴魂无异。你只需以理服人即可。”
以理服人?跟皇帝讲道理?我仿佛已经看到李世民跟我谈纳谏,朱元璋跟我聊反腐,秦始皇问我大一统的场面了……我这点历史知识,够他们塞牙缝吗?
“大人!我才疏学浅,恐误了大事!地府人才济济,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拼命推辞,后背冷汗直流如果魂体有汗的话。
阎君沉默了一下,旁边一个判官模样的老头阴恻恻地开口了:“安晨,阎君金口已开,岂容你推三阻四?莫非是想尝尝地狱刑法的滋味?”
我心里骂娘,这是硬逼着鸭子上架啊!
就在这时,阎君又开口了,这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此事若成,功德无量。不仅可抵消你阳寿未尽横死之过,积攒的功德,足够你重塑肉身,重返阳间,甚至……福泽绵长。”
重返阳间!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我还能回去?回到我的讲台,我的生活?
一边是教导一群史上最强刺头、随时可能被他们喷死或者被地府同僚坑死的巨大风险;一边是重返人间的唯一希望……
我看着阎君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两旁那些判官鬼帅们各异的神色,心里明白,我没得选。拒绝就是立刻完蛋,接受,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妈的,拼了!就当接了个史上最难的毕业班!老子连校长家的熊孩子都能搞定,还怕几个死了的皇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恐惧和荒谬感,挺直了腰板虽然还在抖,对着阎君拱了拱手——动作有点不伦不类。
“承蒙阎君看重,安晨……愿尽力一试!”
阎君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善。牛头马面,带安老师去‘帝王班’教室。第一节课,半个时辰后开始。”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
牛头马面走上前,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尤其是牛头,咧开大嘴:“安……安老师,请吧?”
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阎君案头那本冒着黑气的花名册,喉咙发干。
这就……上岗了?
我的地狱执教生涯,就这么仓促又激烈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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