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懒,一个学渣。这事不赖我。赖我爸。他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图个省事。
我妈怀我的时候,他俩正看一部电视剧,男主角叫李什么来着,忘了。反正特火。
我爸大腿一拍,说:“就叫李懒吧,好写。”于是我的人生,就跟这个名字一样,能省就省。
作业,抄。考试,蒙。上课,睡。老师请家长,我爸去了,跟老师说:“没事,
孩子健康就行。”我爸妈是收租的。家里十几栋楼,在深圳。他们的人生哲学就是,人活着,
开心最大。他们的人生目标,就是培养一个开开心心的废物。我,
就是那个即将出厂的、合格的废物。直到高三那年,我的影子,疯了。那天晚上,
我跟往常一样,在房间里打游戏。电脑屏幕的光,把屋子照得忽明忽暗。
“First Blood!”的音效震得我耳朵疼。我爽得嗷嗷叫。我妈推门进来,
给我送了碗糖水。她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没说话,走了。
我喝了口糖水,继续打。余光一瞥,看见了墙上我的影子。它没动。我晃了晃身子,
它也晃了晃。我拿起手柄,它也举起了“手柄”。一切正常。我以为我看错了。
但当我再次投入游戏,杀了三个人,推了对面的高地塔时,我又看了一眼。我的影子,它,
它坐在墙上,坐得笔直。它没有在打游戏。它的“手”平摊在“大腿”上,那里,
好像放着一本书。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墙。我动,它也动。我坐下,
它也坐下。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一定是眼花了。打游戏打太久,出现了幻觉。我关了电脑,
躺到床上。台灯开着,橘黄色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天花板上。我躺着,
它也躺着。我闭上眼,准备睡觉。可我睡不着。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我的影子,它“坐”了起来。它盘着腿,手里捧着一本“书”,
正在低头“看”。我浑身的血,一瞬间凉了。我坐起来,它也立刻跟着我坐起来。我躺下,
它也跟着躺下。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我不敢睡了。我瞪大眼睛,
跟天花-板上的影子对峙。我看着它,它看着我。一晚上,我们就这么耗着。天亮了,
我妈喊我起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恍惚地走进教室。第一节课,数学。
老师在上面讲函数,我在下面睡得昏天暗地。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正好打在我身上。
我的影子,投在了旁边的白墙上。同桌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小声说:“懒哥,你看你影子。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墙上,我的影子,坐得笔直。它的“右手”握着一支“笔”,
正在一本“练习册”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全班同学都在回头看我。或者说,看我的影子。
数学老师停下讲课,推了推眼镜,看着我的影子,愣了三秒,
然后说:“李懒同学……虽然你的学习态度很新颖,但下次,还是请你本人来听课。
”2从那天起,我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我的影子,它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趴在桌上睡觉,我的影子就在墙上自己做五三。阳光强的时候,它做得快。阴天的时候,
它就做得慢。要是晚上开着台灯,它能学一个通宵。我打游戏,它在学习。我看小说,
它在学习。我跟同学插科打诨,它还在学习。它像一个最沉默、最刻苦的学霸,
寄生在我的身体上。一开始,我觉得这事特酷。你看,全世界独一份。我李懒,
有一个会自己学习的影子。这说出去,多有面子。同学们把我当奇观。每天课间,
都有一群人围着我,对着我的影子指指点点。“快看快看,它在做英语卷子!”“不对,
这明明是物理!”“懒哥,你这影子成精了啊?”我挺着胸膛,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我觉得,我的影子,在替我争光。老师们也找我谈话。态度不再是以前那种恨铁不成钢,
而是带着一种……研究和好奇。班主任是个地中海,他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李懒啊,
老师知道,你不是不想学。你看,你的影子,都比你努力。这说明,你的潜意识里,
还是有上进心的。要不……你试着跟你的影子同步一下?”我嘴上“嗯嗯啊嗯”地答应,
心里想,同步个屁。学习多累啊,有那时间,我打两把游戏不好吗?反正,有影子替我学。
我开始变本加厉地懒。以前作业还抄抄,现在直接不写了。反正老师检查的时候,
一看我影子在墙上奋笔疾书,也就不好意思说我了。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倒数第十,
稳定在了倒数第一。而我的影子,它“学”得越来越深。有一次,我上物理课睡觉。
物理老师提了个特难的问题,全班没人会。老师一生气,点名叫我回答。我站起来,
睡眼惺忪,一问三不知。全班哄堂大笑。物理老师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我说:“你!
你看看你的影子!它都会!”我回头一看。墙上,我的影子,举着一只“手”,
手“指”向黑板上那个最复杂的公式。物理老师愣住了。他顺着影子的指向看过去,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教案,然后倒吸一口凉气。“答案……是对的。”从那以后,
我在学校里,就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连自己影子都比不上的废物。一开始,我不在乎。
笑话就笑话呗,反正我家有钱。但渐渐地,我感觉不对劲了。我的影子,
好像越来越“实”了。以前,它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现在,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甚至能看清“五官”的轮廓。它不再是我的附属品,更像一个独立的、沉默的个体。而我,
好像越来越“虚”了。我开始失眠,做噩梦。吃饭没胃口,打游戏也提不起精神。
我整天无精打采,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有一天晚上,我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我打开台灯,看着天花板上那个正在“学习”的影子。我突然觉得,它在吸我的能量。
我的懒惰,我的颓废,我放弃的每一分钟,都成了滋养它的养料。我越废物,它就越强大。
我越真实,它就越模糊。这是一个零和游戏。我们俩,只能活一个。33高考那天,
天气很好。我爸开车送我,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快到考场了,他才递给我一瓶红牛,
说:“儿子,别紧张,随便考。考不上,爸养你一辈子。”我接过红牛,心里五味杂陈。
我走进考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的影子,清晰地投在桌面上,
延伸到白色的墙壁上。它坐得笔直,像一尊雕塑。我能感觉到它的“情绪”。一种兴奋,
一种渴望,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决绝。监考老师发下卷子。我拿到卷子,看了一眼。
上面的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我叹了口气,转起了笔。考场里,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未来,拼尽全力。除了我。
我看着我的影子。它在墙上,拿着一支“笔”,在一张“卷子”上,飞快地书写。它的动作,
流畅,自信,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它在替我考试。替我完成我本该完成的人生。我心里,
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人生,要由一个影子来决定?
凭什么它在那奋笔疾书,而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一个疯狂的念头,
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第一场,语文。作文题目是《我们与世界的距离》。我拿起笔,
在作文格里,一笔一划地写下八个大字:“我想交白卷,可以吗?”写完,我扔下笔,
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我用我自己的方式,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反抗。收卷的时候,
监考老师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的卷子,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走出考场,阳光刺眼。
我感觉,我的影子,在“看”我。它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愤怒。下午,数学。
我故技重施。在卷子首页写下:“真的,我想交白卷。”晚上,理综。“求求了,
让我交白卷吧。”第二天,英语。“再见了,我的大学。”四场考试,我交了四张白卷。
我觉得,我赢了。我毁掉了它的梦想。我用我的实际行动告诉它,我,李懒,
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的未来,哪怕是废物的未来,也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
考完最后一门,我走出考场,感觉一身轻松。我爸在校门口等我。他看见我,
笑着问:“考得怎么样?”我说:“爸,准备好养我一辈子吧。”我爸愣了一下,
然后笑得更开心了。回到家,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打开电脑,
准备痛痛快快地打一个通宵的游戏。我坐在椅子上,台灯打开。我的影子,投在墙上。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学习”。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我感觉,它在看我。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它的轮廓,比以前模糊了一些。
我们之间,好像达成了一个无声的契"约。我放弃我的未来,它放弃它的“生命”。
4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睡到了中午。我妈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说:“懒懒,查分了。
”我打了个哈欠,说:“查什么查,反正都是零分。”我妈没理我,她已经打开了查分网站,
输入了我的考号和密码。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
着我的成绩:语文:145数学:150理综:298英语:149总分:742我愣住了。
我妈也愣住了。她颤抖着手,指着屏幕,问我:“懒懒……这是……这是你的分数?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我明明交的是白卷,怎么可能会有分数?
还是这么离谱的分数?我抢过鼠标,刷新了好几遍。分数没变。我爸闻声赶来,看到分数,
一把抱住我,激动得老泪纵横:“儿子!好样的!不愧是我李某人的种!平时不出手,
一出手就一鸣惊人!”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我看着我爸妈欣喜若狂的脸,
心里却是一片冰凉。这不是我的分数。这是它的。是我的影子,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
把答案写在了我的答题卡上。我的反抗,我的白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没有赢。
我输得一败涂地。我把自己关回房间,拉上窗帘,屋子里一片漆黑。我不想看到光,
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个无处不在的、胜利的影子。可没用。黑暗中,我仿佛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它就在我身边,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嘲笑着我的无能和愚蠢。几天后,
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我家。邮递员站在门口,
扯着嗓子喊:“李懒先生的录取通知书!”我爸妈激动地冲出去,
签收了那封薄薄的、却承载着无数人梦想的信件。他们把通知书递给我,
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我接过来,打开。大红色的封面上,印着清华大学的校徽。里面,
是那座著名的二校门立体纸雕。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名字。或者说,不完全是我的名字。
录取通知书上,
写着:“影子 先生/同学:”“兹录取你入我校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学习……”影子先生。
不是李懒。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我爸妈没注意这个细节,
他们沉浸在儿子考上清华的巨大喜悦中,忙着打电话给亲戚朋友报喜。我一个人,
拿着那封不属于我的录取通知书,走回房间。我打开台灯,把通知书放在桌上。我的影子,
投在墙上。它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桌上的通知书。我能感觉到它的“喜悦”。那封信,
是写给它的。那个梦想,是属于它的。那个未来,也是它的。而我,李懒,
只是一个提供姓名的、可悲的载体。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保不住的……宿主。55全家都疯了。
我爸,那个跟我说“考不上就养你一辈子”的男人,现在走路都带风。
他把我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了一百份,见人就发。小区的保安,送外卖的小哥,
甚至来收水费的大妈,人手一份。
他还花钱在小区门口拉了一条巨大的横幅:“热烈祝贺本小区业主李懒同学金榜题名,
被清华大学录取!”我妈,那个只希望我“健康快乐”的女人,现在天天研究菜谱。她说,
要去北京陪读,给我做好后勤保障,让我安心学习,为国争光。亲戚朋友的电话,被打爆了。
道贺的,取经的,想让我给他们孩子补课的,络绎不绝。我成了我们整个家族的骄傲。
一个曾经的废物,突然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没有人关心这有多么不合逻辑。
一个常年倒数第一的学渣,怎么可能考上清华?他们不需要逻辑。
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以用来炫耀的、金光闪闪的结果。而我,就是那个结果。或者说,
承载那个结果的容器。我试图解释。我对爸妈说:“这不是我考的。
”我爸一巴掌拍在我背上,笑骂道:“臭小子,还谦虚上了!不是你考的,难道是鬼考的?
”我说:“是我的影子考的。”我妈摸了摸我的额头,担忧地说:“懒懒,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都说胡话了?”我指着墙上的影子,说:“就是它!它自己会学习!
录取通知书上写的也是‘影子先生’!”他们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墙上,我的影子,
安安静 FANGJING 地站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影子。我妈叹了口气,
对我爸说:“这孩子,看来是真病了。等办完升学宴,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绝望了。
没有人相信我。在一个唯结果论的世界里,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升学宴办得很大。
五星级酒店,摆了五十桌。我像个木偶,穿着崭新的西装,被我爸带着,一桌一桌地敬酒。
每个人都用一种赞赏和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夸我聪明,夸我懂事,夸我给家族争了光。
我喝了很多酒。我看着那些虚伪的笑脸,听着那些刺耳的夸赞,胃里一阵翻腾。我跑到厕所,
吐得昏天暗地。我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像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假人。镜子里,我的身后,站着我的影子。它比以前更清晰了。
在厕所明亮的灯光下,我甚至能看清它的“脸”。那张脸,很像我,但又不像我。
它的“眼睛”里,没有我的颓废和迷茫,只有一种冰冷的、锐利的专注。它在看着我。
我能读懂它的“眼神”。它在说:“看,这就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而你,
只需要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傀儡。”我对着镜子,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6从那天起,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什么?如果我的思想,我的行为,我的未来,
都由我的影子决定,那“我”本身,还有什么意义?我就像一间房子。我的影子,
是住在这间房子里的租客。以前,它只是个租客,安分守己。现在,它不想交房租了,
它想成为这间房子的主人。而我,这个房东,即将被扫地出门。我感觉我的身体,
正在被它一点点地侵占。我不再失眠了。每天晚上,只要头一沾枕头,就能立刻睡着,
像死了一样。我知道,这是它需要休息。它需要我这具身体,保持最好的状态,
去迎接它在清华的新生活。我的口味也变了。我以前最爱吃垃圾食品,无辣不欢。现在,
我看到油炸的东西就恶心。我开始喜欢吃清淡的蔬菜,喝温热的牛奶。我知道,
这是它在调整这具身体的“参数”,让它更健康,更高效。我甚至戒掉了游戏。
不是我不想玩,而是我一拿起手柄,就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和疲惫。我的手,
会不自觉地放下手柄,去拿旁边的一本《高等数学》。我知道,这是它在剥夺我的爱好,
用它的意志,覆盖我的意志。我在我的身体里,成了一个囚徒。我每天能做的,就是吃饭,
睡觉,上厕所。维持这具身体的基本运转。剩下的时间,都属于它。我坐在书桌前,
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拿起笔,翻开书。我的眼睛看着书本,
我的手在笔记本上写下工整的解题步骤。但我知道,在思考的,不是我。是它。
我像一个灵魂出窍的旁观者,看着我的身体,在执行着另一个“人”的指令。
我能感觉到我的大脑,在高速运转。那些我看不懂的公式,那些我背不出的单词,此刻,
都像涓涓细流,清晰地流淌在我的意识里。原来,我不是笨。我只是懒。我的大脑,
我的身体,都拥有着巨大的潜力。只是,我亲手把它们放弃了。而我的影子,
捡起了我丢弃的一切。它把我本该付出的努力,付出了。把我本该走的路,走了。所以,
它现在来收“房租”了。这副躯壳的租金,就是我全部的人生。我试过反抗。我饿肚子,
不吃饭。结果,饿得头昏眼花的人是我自己。我能感觉到,我的影子,在我的意识深处,
发出“愤怒”的信号。最后,我的手脚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走到冰箱前,拿出食物,
狼吞虎咽。我熬夜,不睡觉。结果,第二天困得像条死狗的人,还是我自己。而我的影子,
只是在墙上,变得黯淡了一些。它似乎也在承受代价,但它比我更能扛。我发现,
我根本没有筹码。这具身体,虽然是我的,但使用权,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我们是一种奇怪的共生关系。我为它提供生存的能量,它为我……不,它为它自己,
创造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彻底成了一个工具人。77开学前的一个星期,我坐在书桌前,
“被动”地预习着大学的课程。台灯的光,将我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墙上。
它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我能感觉到,它越来越强大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
它已经不需要完全依赖光线了。在一些光线很弱的角落,
我似乎也能看到一个淡淡的、几乎透明的轮廓。它正在从一个二维的影子,
向一个三维的实体,缓慢地进化。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就在这时,
一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墙上,我的影子的“手”,动了。它抬起“手”,用“指尖”,
在白色的墙壁上,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字。它不是用笔,
也不是用任何实体的东西。它好像在用自己的“身体”,去改变那片墙壁对光线的反射。
那个字,就像一个用灰尘写成的、淡淡的烙印。那个字是:“谢。”谢谢。我的心脏,
停跳了一拍。它在跟我说话。它在感谢我。感谢我为它提供这具身体,
感谢我带它来到这个世界上,感谢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让给了它。